城门外。
诸飞痛苦的闭上眼。
最后一步他认为自己推算对了,撤退方向正确,黑羽军果然早就绕直另一处城门埋伏着,就等火焰蒸汽过后进城收割。
他刚带着一部分精英出来,身后的城门就闭合,根本来不及撤离大部队。
一切都是卡点算好的,如同命运的齿轮,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随着战局的推进,诸飞听到了自己麾下将士的绝望哀嚎,也看到了门缝内溢出的鲜血。
诸飞的双目猩红。
他仰头,透过漫天的浓烟看向远处。
那里的山腰上,写着【萧】字的旗帜颜色鲜艳,自始至终的扬起于狂风之中。
萧染书就站在那里,现在还在那里。
两军交战,北腾军一路奔波调转多次,主帅诸飞更是被连将三军,被逼无奈离开战场。
黑羽军的主帅萧染书却动都没动一下,笑看风云。
大部分的北腾军都被困在了城内,在经历了火攻、油溅和蒸汽的摧残后,还要经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黑羽军本就是令人生畏的恐怖存在,却在北腾军的气势被磨灭之际最后出场。
这何止是两军的实力拼杀,也是双方最高指挥官头脑风暴的一决高下。
胜负已分。
“撤!”诸飞狠狠一咬舌尖,冲后方狂奔。
跟着一起逃出来的其他人也清楚此时能保一个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快速离开战场。
但诸飞没想到的是,哪怕是最后的最后,他依然推算错了。
埋伏在谷中城另一处城门的部队,并非全部的黑羽军。
最开始在山谷中追击他们的那批弓弩手,依旧在原路返回的那段山间。
没走!
文琴可不累,她没参与主战场的大战,就带着三分之二的轻骑兵在这睡了一夜。
昨天射了一批箭,今天早上守到了人。
轻轻松松。
咻!咻咻咻!
箭羽不要命的射来,断了最后一批北腾军的生路。
敌军主帅不杀,生擒。
当护卫死光,诸飞被人被捉拿押回谷中城时,大战已经结束了。
黑烟并未散去,而是弥漫至整个城。
在焚烧尸体。
灰暗笼罩着满目疮痍的地面,空气里到处都是血腥与硝烟未散尽的焦灼味道。
这个城已经空了,烧的一干二净。
刀光剑影不复存在,地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残破盔甲。
北腾军的武器被收走了,天乞军团二次利用。
降兵数量不多,因为大部分都在火石和蒸汽中丧命,剩下的扎堆挤在空地上,由一小支黑羽军看守。
见到曾经的主帅诸飞被绑回来,降兵们集体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诸飞同样没有去看他们。
在一步步踏回战场城池大道时,哪怕被捆绑的结结实实,他的脊梁骨依旧挺的笔直。
身上的铠甲虽已破损,却在强有力的步踏中摩擦出与曾经一样的钢铁声响。
若非头盔不在难以隐藏他鬓边白发,完全看不出是一名年迈的老将军。
战后的清理战场是黑羽军必做之事,也不知道前面是哪一代主帅定下的规矩,必须打扫的干干净净,以防尸体太多导致的瘟疫蔓延。
好的规矩自然保留至今。
在黑羽军忙着清理时,文琴就这样押着诸飞走完了整条城中大道。
她也不知是不是坏,故意让诸飞观看这场战役的后续,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诸飞从一开始的面部颤抖,到了最后彻底麻木。
终于,他在道路尽头看到了骑马而来的黑羽军主帅。
那身特殊铠甲及炫彩盔缨太显眼了。
此时的战场清理已经接近尾声。
萧染书没有跟着黑羽军大部队一起入场,一直在指挥平台待到战斗结束。
最后她下来的速度慢,恐高。
萧染书一来,关沧海、大壮等人自然向这里聚拢。
同时,文琴给诸飞松绑。
马停稳后,萧染书翻身下马。
她没有掀头盔,但以示尊重的掀开了护目。
“你输得不冤。”她看着诸飞开口,“这个战场我布置了一个月。”
天灾发生前她就派人过来造城,都是有布局的。
诸飞没有说话,一瞬间明了前因后果。
全是局。
除了水灾是真的,这个城池连同其内所有的建筑和居民,都是假的。
萧染书看了一眼战后清理的进度,道:“此战结束,皇权之争已定。”
她说的委婉极了。
一旁的来福觉得现在就可以喊皇上。
诸飞依旧没出声,而是用一双苍老却精明的目光打量萧染书。
萧染书与之对视,问:“你不服?”
不应该啊,三十万北腾军都快全歼了还没打服?
诸飞笑了一声,终于开口:“不,我很服。”
萧染书沉静的等待他后续。
诸飞摇着头道:“长达三十天的时间准备,总计七十万人参战,你仅用一天就结束战斗,速战速决,快的我这种老头子反应不过来。”
全是夸的。
萧染书点头:“过奖。”
诸飞苦笑,道:“你不仅后生可畏,也是一代枭雄。”
萧染书没接话,一直夸她尴尬。
接着。
诸飞抬起了头,脊梁骨挺的更直了。
他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看了一圈在场围聚的人。
有生擒敌军主帅的轻骑统领文琴,有战功赫赫的重骑统领关沧海,有率领两千天乞军团成员反杀的大壮,有情报手段逆天的来福……
最终,诸飞的目光回到萧染书面上,像是要印刻入灵魂般,反复凝望着这张过分年轻的面孔。
萧染书回望他,皱眉:“你不肯降?”
诸飞忽然笑了,笑的很豪迈:“萧染书,黑羽军主帅,我敬你为女中豪杰!也祝你能成为这天下霸主!但立场不同,我永远不会拥护你!”
萧染书一瞬间眼神变得深邃:“为什么?腾国皇室值得你如此?”
诸飞大笑:“我诸飞,大腾镇国公,忠于皇室,忠于祖祖辈辈用鲜血铺砌的誓言,诸家世代的风骨,永不投降!”
呼——
风裹挟着血腥味,刮起这位老将军的鬓边白发。
他很苍老甚至沧桑,但那一双眼睛无比坚定。
无论是愚忠还是执拗,他有他永远不会改变的信仰。
良久后。
“明白了。”萧染书颔首,右手搭上腰间剑柄,“我也敬你精忠报国,允诺留你全尸。”
诸飞抱拳:“多谢!”
噌——
长剑出鞘,剑光凌厉。
噗嗤!
一剑刺入诸飞的心脏,拔出时鲜血飚射了一地。
诸飞倒地不起,却含笑而终。
萧染书一甩剑尖血水,长剑回鞘时开口:“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