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过于大,让明明是正午的时分,天空却暗的如同黑夜。
前路什么都看不清,唯有耳畔的风雨呼啸,伴随着铁骑的踩踏声,如密集的鼓声,激起无数泥点。
天灾的爆发让道路极其难走,更难的是维持队形。
忽的,队伍停滞不动。
除却暴雨冲刷的雨声,还隐隐有人声传来。
萧染书拉了缰绳,雨水在她盔甲表面撞击出无数碎花,她抬手,掀开漆黑的头盔护面,露出一双墨色的瞳仁。
远处雨帘密布,能见度极低。
但她好似看到了很多情景。
此时一匹烈马从前方飞驰而来,在距离萧染书三米处猛的一拉缰绳,马儿嘶鸣声中,传来任红的汇报声:
“主帅!前方有山体坍塌和洪水,毁了一座镇,死亡人数约五百,无家可归人数上千。”
任红带队在最前方探路,待萧染书带着主力抵达此处时,她已经将情况摸清楚,并给出了数据。
说着,她又抬起头补充了一句:“前路有阻碍。”
萧染书神色沉静,问:“阻碍是人,还是天灾?”
任红低头:“都有,道路塌陷,城镇被毁,灾民无处可去。”
身侧,关沧海说道:“主帅,战况紧急,我们顾不上这几千百姓……交给商会吧?岭山村民已经跟他们接头了。”
文琴擦着箭矢,声音冰冷:“等后面的人来解决,这几千人都要死。”
关沧海压着怒火瞪过去:“那你说怎么办?诸氏父子四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时间来不及!几千人的命和全体黑羽军以及身后打下的江山,孰轻孰重?!”
文琴回瞪:“我说什么了吗?我只是陈述事实!而且天灾可不止在这里,前路会遇上数不清的灾民!”
争吵间。
萧染书再次看向远方,她的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
她闭上了眼。
两秒过后。
墨色的瞳仁缓缓睁开,穿透性的了望远处一个点。
她问:“那座金色建筑是什么?”
任红回答:“是凌冬神庙。”
“神庙?”关沧海和文琴同时一愣。
两人顺着萧染书的目光朝远处望去,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那里确实有一座神庙,而且还不是普通规模,是两州交界地的一处巨大神庙。
占地极广不说,还建造的无比奢华。
可是,看不到啊!
所以主帅怎么知道那里有神庙?且没有被天灾影响?
难道主帅能看到那么远?
想到这里的二人心里一惊,澎湃的情绪即将冲出体外。
主帅果真修为深不可测!
“凌冬。”萧染书思索着,重复了这两个字。
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
前方城镇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仿佛有一只无情的巨手从天而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镇碾碎摧毁。
大树被连根拔起,混杂着建筑残骸横七倒八。
积水未退,污水与雨水混成一片,漫过膝盖,散发出难闻的腐臭。狂风的余威尚在,将绝望掀起再翻滚。
道路上铺满了刚死去的人,但还有更多的尸体被埋在地下,连好好安葬的机会都没有。
活着的人在哀嚎,撕心裂肺,一处又一处。
…
与镇子相隔不远的神庙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论是什么天灾,仿佛都与这里毫不相干。
身穿洁白长袍的神仆们打开殿门,巨大的帽檐罩住了整个头部,看上去神秘莫测。
只见他们排着长队,人人手中捧着一根燃烧的蜡烛,缓步走向殿门外的空地。
白色的石砖通铺的老长,一直蔓延到镇口街道。
那里躺着一个古老的大钟,也不知是从哪个钟楼坠落后滚到此处,横躺在道路上。
钟面被风雨侵蚀得裂痕遍布,斑驳不堪。
钟声再也响不起来,只剩下风灌入钟内发出呜呜的悲鸣。
神仆们来到此处。
为首的一人皱眉看了眼这口钟,而后便抬眼,漠然的看向前方一片废墟。
他身后的其他神仆开始了吟唱。
不知名的曲调悠扬,在风雨间飘荡。
手中蜡烛也不知是什么制成,风吹雨打也不灭。
从远处望去,就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盏盏明灯,而金色大殿前的数十名白袍,也洁净的不像话。
这一幕在灾难中给人们带来了希望与震撼。
无家可归的幸存者们从泥地里爬行而来,拖着长长的泥泞痕迹,匍匐在了神仆脚下。
他们冲着神庙磕头,哀求神明拯救。
吟唱声更响亮了。
为首的神仆拖着长长的语调开口:“凌冬神尊守护着你们,切不可污染了这片洁净之地。”
而后他便闭上眼,加入了吟唱。
跪了一地的幸存者们开始了忏悔,更有人不顾自身的重伤,开始搬那口挡路的大钟。
忽然。
齐声的吟唱中出现了其他声音。
有些模糊,听不清楚。
声音由远及近,道路尽头好似出现了一堵黑墙?
不对,是铁骑!
数量惊人的军队!
神仆的吟唱声停了下来,百姓的哀求也渐渐消失。
所有人都望向那万人队伍,如洪流一般眨眼间来到近前。
在暴雨中依然漆黑的盔甲整齐而充满神秘,队伍抵达后向两旁流动。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
一匹无比高大的战马从中央走出。
踢踏!踢踏!
随着这匹马的走动,前方的队伍自动让出一条道。
马上,是一名同样身穿黑色铠甲的女将。
她的铠甲很特别,头盔上的翎羽炫彩而耀眼。
主帅的身份呼之欲出。
由于黑羽军的数量太多,压来之势威猛,以至于在场一片静悄悄,只剩下了雨声风声。
萧染书一路而来并未用很久时间。
她抵达后先是下了马,而后看向了跪了一地的百姓。
随着她的动作,紧跟其后的关沧海和文琴也双双下马。
下一步,便是黑羽军集体下马,拉着缰绳驻足于暴雨之中。
几千灾民乌压压跪了一地,好些的只是没了栖身之所,最惨的已然家破人亡。
他们全部跪在了泥泞肮脏的地方,有些甚至还受急流影响。
可哪怕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人靠近神庙,别说神庙,连殿前广阔的白色石阶都没沾上一滴泥。
而在这幅凄惨景象的对面,是高高在上的神仆们。
他们圣洁、庄严,白色衣角在风雨中未染上一点污垢,并未因为黑羽军的到来而有太多的神态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