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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求我!我要你跪下求我,求我!!”苍焱垂着脑袋直抽抽,听不出是哭是笑。

“老大,看镜头。”举手机拍摄的小跟班笑嘻嘻的声音,“有什么要对姓沈的说,你一句话,追杀令就成了。”

苍焱抬起脑袋,直勾勾的眼神穿透镜头,穿透数年时光与沈沁对视,嘴唇轻启,吐出一句咒语:“沈沁,你等着!”

沈沁心脏猛然一抽,仿若心梗急性发作,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周围人开始起哄,一片喊打喊杀。镜头晃动一圈,最后定格在一张其貌不扬的男人脸上。

男人坐在离苍焱不远的沙发上,正往这边看。这个男人,眼熟,沈沁很快认出,薛富贵,富安集团老总,那个关键的访客。

视频戛然而止,周立文的嗓音雪上加霜:“这个人叫薛富贵,富安集团成立前,叫富金公司。”

沈沁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

富金公司,沈家那笔巨额订单,令沈家砸锅卖铁倾尽全力孤注一掷,最后关头落井下石的,冤孽。

周立文捡起手机,轻轻拂拭,而后放入沈沁微颤的手心,顺便帮忙将五指合拢,最后,安抚性的拍了拍沈沁僵硬的手。

“哪来的?”沈沁一开口,嗓音似被刀片划过,哑得厉害,“视频?哪来的?”不仅嗓子,甚至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也出现问题。

“拍视频的这个,是苍焱之前的跟班,喜欢发各种视频到一个社交论坛,我特意找的。”

“特意?”

“对。”周立文毫不避讳,“你家的事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我不否认,我首选的怀疑对象就是苍焱。所以我调查他,调查他身边每一个人。”

沈沁笑不出来,更哭不出来。他骤然丧失很多功能,包括语言、分析、推理、判断,甚至五感都有种蜕化的错觉,看不清,听不清,眉目呆滞,四肢僵硬。

“我只是把信息给到你,最后的真相,你自己去找。”周立文冷静的嗓音像根追魂锁,硬生生将沈沁飘远的神魂拖回现实,“是否拨云见日,决定在你。”

沈沁呆坐一夜,终于拨通那个电话,就如同安彦臣说过的门的故事,这个电话就是开启大门的钥匙,门后边是人是鬼,立见分晓。

他深深呼吸,将手机凑近耳畔,那头传来大喇喇的聒噪嗓音:“哪位?”

“我是,苍焱的助理。”

那头甚至等不及沈沁自报家门,连珠炮似的哒哒哒,“苍焱自己怎么不打这个电话?架子这么大?好歹都是亲戚,按说他应该管我叫一声‘叔’!

罢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他个后生晚辈计较。看来他是想通了,想明白了。我就说嘛,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忘恩负义。

当初他阴沟里翻船,被沈家那小子逼的远走他乡,这口气还是我帮他出的!

苍家不方便做的事,我做了。脏活累活是我干的。要不然,苍家太子爷被个小门小户的算计了,说出去都丢人!

是不是我帮他摆平的,就说是不是吧?我出钱出力为谁啊?我把人家搞破产,这笔缺德账还是算在我头上,我图什么呀?不就图两家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嘛!

我挟功讨赏了吗?我讹苍家了吗?没有!事了拂衣去,我薛富贵就这么仗义!如今也是公司遇到难关,资金紧张,这才登门商量合作的事。

我这是谈合作,共赢,我可不是讹诈要挟,就苍焱那天那态度,他就得跟我道歉!含含糊糊,一点都不爽快,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走,凭什么呀?

我堂堂富安集团董事长,我薛富贵也是个人物,他苍龙再牛逼,也不能这么对我!”

“我这不是给你致电了吗?”沈沁嗓音如冰雪。

“苍焱让你找我?呵,就知道。我跟他爹苍松,那也是称兄道弟的。就沈家那档子事,当初我可是特意请示过他爹的,说起来,我可是替苍家办事。”

沈沁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苍董事长,同意的?”

“那必须的!送他儿子出国那是无奈之举,可这口气,必须得出!沈家就是瞎了眼,小皮艇也敢撞巨轮?这不找死嘛!苍松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谁招惹他儿子,他就搞死谁!”

“薛总好手段。”沈沁嗓音冻到骨子里。

“那可不。”薛富贵听不出异样,兀自吹嘘,“我可是下足功夫的。先给沈家下个大饵,接着工人闹事,索要巨额赔偿,跟着一通举报,我料定他沈星河不能如期履约,顺理成章索赔,趁他病要他命,管叫他沈家灰飞烟灭。”

“无仇无怨,何至于如此?”沈沁嗓音泣血。

“是啊。”薛富贵叹息,“说起来也是缺大德的事,我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苍焱!这笔账得算他头上。

当初可是他口口声声要搞死沈家,他下令,他爹点头,怎么说,也是苍家造的孽!”

“薛总这就把自己摘干净?晚上睡得着吗?”

“我有什么睡不着?我又不是主谋。对了,说半天,苍焱什么时候跟我谈项目?”

“且等着。薛总居功至伟,应该是苍总主动登门才对得起你。”

沈沁掐断电话,顺着墙壁滑坐地上,这一坐,就是一夜。

他曲膝抱紧双腿,脑袋埋进去,压抑的啜泣回荡在空洞洞的房间。他太天真,太天真!当初多么幼稚,才敢与虎谋皮。

凭着那点初生牛犊的无畏精神,凭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就敢去跟苍松叫板。苍松何许人,久经商场,老谋深算,自己那点微末伎俩凭什么就能拿捏人家?

人家想不想出国是一回事,被胁迫就是另一回事。无论是非对错,他怎么会以为招惹苍焱还能全身而退?

若只是挨顿揍也就罢了,若只他一人遭殃也好,可他的莽撞愚蠢惹来滔天大祸。父亲的腿,母亲的白发,沈家覆灭,这么些年父母所受的苦,一念地狱,是他亲手打开地狱大门,引来恶鬼,吞噬全家。

他罪该万死,万死不足以消解这罪孽!这么些年,他自以为自己足够坚韧,跌落深渊还能一步一步爬上来。

他自以为当得起沈家子孙,倾塌之际一肩挑起重担,他自以为已竭尽全力,无愧无悔,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不孝儿孙招来的。

当初认为自己多坚强,而今就有多羞愧。他赔上数年光阴,无数个日夜,赔上理想,赔上青春,赔上尊严,赔上辛劳,赔上父亲的事业和健康,赔上母亲的容颜和幸福,只为偿还当初犯下的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

沈沁的啜泣渐涨,如滔天巨浪,愤懑愧悔委屈痛苦种种情绪冲破理智樊笼,交织成一片汪洋,泣不成声,压抑的哽咽终成巨响,哀恸的哭声响彻黑暗中每一个角落。

这么些年,他从未痛快哭一场,哪怕最难的时候,也是咬牙坚持,而今真相大白,他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

破晓时分,晨曦透窗洒下,沈沁抬起头,面色苍白如雪。

手机响,苍焱的名字扎入眼球。

“沈沁,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你答应过,要跟我一起跨年,今晚,我们一起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