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看着段长平,悠悠的说道:“不像那些护卫。”
段长平脑中立刻浮现那群顶尖高手。
“龙虎营?”
“是的,他们没有自我,只有绝对的忠诚。”
苏瑾声音低沉。
“但间谍不同,我们需要狡猾、细腻,甚至想象力,那种忠诚的极限,根本不足以完成任务。”
苏瑾的笑容微微扭曲,仿佛掩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但我们也是人,会感到失望,会感到疲惫的人,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的热情和忠诚终究会被碾碎,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的声音低沉,像是一柄利刃轻轻划过空气。
“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段长平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是啊,认清这一点后,你就会失望。”
苏瑾咬紧了牙,像在压抑着胸腔里沸腾的愤怒。
“不管是口口声声宣扬王道却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皇帝,还是说着忠诚却满腹算计的朝臣,亦或是将我们当作耗材来使用的东厂,甚至是那些活在‘天子’威严阴影下无知的百姓,我们对他们……早已失望透顶。”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火焰熄灭后的余烬。
“但这份失望,最终也只能深埋心底,变成习惯。”
段长平听着,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
他看着她那张复杂的脸,在扭曲与平静之间徘徊,那种矛盾的表情,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一切。
“你们只能感到失望,对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入苏瑾的心中,她没有否认。
“这就是被驯化的代价。”
段长平的声音低沉而嘲讽。
“甚至连愤怒和反抗都成了一种奢望。”
苏瑾垂下眼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得像死水。
“宫中的一切都是机密,百花院的成员更是其中的机密,我们,连养老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那么肃清门呢?”
段长平忽然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那些是没有找到主人的百花院成员。”
苏瑾答道,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们不是忠于皇帝个人,而是忠于帝国这个体系的东厂内部组织。”
“听起来,像是一次妥协。”
段长平嗤笑了一声。
苏瑾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
“将忠诚的对象定义为‘帝国’,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了。”
段长平陷入沉思,而苏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段长平抬起头,眼神冷静如冰。
“你要杀我吗?”
苏瑾问。
“不。”
苏瑾愣住了,她听出了段长平语气中的冷漠与决绝。
“这次行动中,你只是一个工具,我没有必要杀你。”
段长平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但策划这次行动的人……必须死。”
苏瑾的眼神猛地颤抖。
“如果他们拒绝呢?”
“那他们就是我的敌人。”
段长平直视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告诉他们,若不想与我为敌,就把策划这次行动的人交出来。”
苏瑾咬住了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如果我们能更亲近一些……事情会有所不同吗?”
“可能会。”
段长平答得坦然。
苏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没有,是吗?”
“没错。”
段长平冷冷地说道:“这已经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大宽容了。”
苏瑾盯着他,眼中有泪光闪动。
段长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看向苏瑾,一字一句的说道:“告诉我……你爱我。”
苏瑾微微瞪大眼睛,看着段长平。
等待了片刻说道:“我....我爱你。”
段长平一怔,随即察觉到那语气中的一丝荒谬与绝望。
“你是在说谎。”
“是的。”
苏瑾没有选择隐瞒,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我已经不会爱了……”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带着苦涩的微笑。
“我的爱,已经被帝国夺走了。”
段长平怔住了,胸口像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压住。
“连爱都不被允许?”
“爱是最危险的情感。”
苏瑾的声音带着嘶哑的痛楚。
“它会让人失去理智,会让人反抗一切,而我们,不能反抗。”
她的脸上挂着绝望的微笑,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我所能爱的,只有帝国。”
......
“终于回来了。”
段长平踏入武林盟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早已等候多时的萧轩。
“你终于回来了。”
萧轩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关切。
“事情都办妥了?”
段长平微微点头,面露疲态。
“原本很顺利,但计划之外的麻烦不少。”
“听说,赵宪死了?”
“您和他有交情?”
“他曾在我还是太子时,替我画过一幅肖像。”
萧轩的眼神透着一抹怀念,随即又带了几分复杂。
“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仕途上始终不得志。”
段长平点头。
“是啊,不过至少,他最终还是画出了属于自己的画。”
“可留下了什么传世之作?”
“画是画了,但没有留下。”
“这样啊……”
萧轩微微叹息,露出几分怅然的笑容。
“或许,他心中已经满足了。”
段长平沉默片刻,轻声回应。
“大概是吧。”
“不过,终究比苏瑾要好。”
萧轩突然转了话头。
段长平眉头一皱。
“您知道百花院的事?”
“我是太子,自然知道。”
“您……也有参与?”
“当年确实有。”
萧轩点了点头,语气却平淡得仿佛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
“但在我放弃太子之位时,我将百花院里的人都放了,‘我不再是太子了,你们也可以自由了。’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说的。”
段长平听了,忍不住笑道:“被命令获得自由,这些百花院的成员是什么反应?”
“其中一人后来谋得了要职,他找到我,非说要辅佐我这位武林盟主。”
“忠犬不改其性?”
“正是如此。”
萧轩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语气却依旧平静。
“他至今仍称我为‘主公’,尽管我再三要求他改口叫我‘兄长’,甚至几十年都没放弃纠正。”
段长平哑然失笑。
“这还真是种矛盾的忠诚。”
“何止矛盾,简直是人性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