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宪的内心是挣扎的。
他曾是一个画家,任何一张空白的画纸,都能在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已经完成的作品。
学会和记住一件事很容易,但要遗忘,却是几乎不可能的。
越是强迫自己忘记,记忆便越加清晰。
而此刻,他完全无法想象脱离他原有画风的作品。
尤其是在如今这般焦虑不安的心境中,那种创作的突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所以你想要迷魂药吗?”
段长平轻声问。
“是的。”
赵宪低头,声音哽咽。
“如果我不再是我自己,也许能够脱离这画风。”
他的手和身体,早已深深植入了那种画风的痕迹。
即使是无意识的作画,也极可能还是那熟悉的风格。
段长平沉默片刻,才语气平静地劝道:“迷魂药不是解决之法,顶多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
“你说得对。”
赵宪轻叹,眼中满是绝望。
“但我别无选择,我的想象力早已被这些画风所束缚。”
“这是实话。”
段长平点头。
“段长平,我没时间了。”
赵宪突然睁开眼,目光锐利。
“别再绕圈子了。”
段长平凝视着他,神色复杂。
“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
段长平沉声回答。
“是什么?”
赵宪急切地问。
“你想要创造一种新的画风,一种像山水画那样,能够从多个视角解读的作品,对吧?”
段长平冷静地说。
“是的。”
赵宪点头。
“但你无法脱离你熟悉的画风,对吗?”
“没错。”
赵宪答得坚定。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段长平看着他,目光坦然。
“是什么?”
赵宪紧张地问。
“放弃。”
对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
“放弃画新的画。”
段长平知道赵宪一定会表现的很愤怒。
然而,赵宪的反应却出乎段长平的预料,他冷静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也许现在的赵宪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浪费在表达情感上。
段长平淡淡的说道:“大人作为画家已经登上了巅峰,问题在于,那座山并不是大人真正想要的山,现在,连去攀登另一座山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啊。”
“既然如此,不如继续攀登。”
赵宪的眉头微微一动。
“你的意思是?”
“如果没有时间抛弃已经积累的一切,那就踏在这些积累之上,攀登到更高的境界。”
赵宪沉默了一会儿,试图理解段长平的话,但最终还是没有完全理解。
“在武学中,有一种世界观的概念,这可能是从宗教或者哲学中借用来的。”
段长平看着赵宪。
“大人曾说,能看到的东西就能画出来。”
“是的。”
“如果无法改变画风,那就改变视角吧,不是通过放弃自我的幻觉,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看到更高的境界,看到那些只有大人才能看到的东西。”
赵宪有些动容。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武林人士的方式攀登更高的境界?”
他看着段长平,眼神里充满着期许,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很容易吗?”
“很难。”
段长平自己也在停滞不前。
“也许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你说这些话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赵轩半睁着眼睛,依然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并非没有意义。”
段长平将一幅名为“升天山”的画卷交到赵宪手中。
“选择权在大人手中,是赌上自己的姓名,还是超越自我,不管哪一种,都是赌博,我只是给了你另一种思路。”
“你说到对,不管怎么样都是一种赌博。”
赵宪毫不犹豫的说道。
“既然要赌,那就赌大一点。”
老画家将画卷摊开在地上。
突然,赵宪眼中精光爆闪,他看向段长平的目光如同猛兽一般强烈。
“我是赵宪,在我眼中,没有我不能画出来的东西。”
现在段长平眼前的,不再是一个被失败感吞噬的灵魂,而是一个充满创造欲的画家,一个为了登上巅峰而拼命奋斗的王。
“引领我,段长平,去看那些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
猛兽低吼着。
“只要能看到,我就一定能画出来。”
......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段长平回忆着自己作为武林人士的积累和经历,尤其是……。
“我曾经看到有一种叫万有引力的世界观,世界上存在一种吸引力,使得所有存在的东西彼此吸引。”
那是段长平没有完全消化的理念。
“也曾看到人或物可能变化的所有可能性,那是神境的世界观。”
如果武林中人偷听到了这些话,段长平一定会处在危险之中。
然而段长平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那匪夷所思的境界让赵宪微微有些发抖。
“我想看看。”
段长平也想看看,赵宪在一生被利用后能否给出自己的答案。
他也想确认,自己是否也能实现自己的夙愿。
“大人,我也想看看你的画。”
问题是时间。
“时间不多了。”
赵宪必须在时间的追赶下构建自己的世界观。
段长平把脑海中的概念形象化并解释出来。
起初赵宪还会提问和反驳,但渐渐地,他的语言变少,陷入了深思。
思考和专注的密度高得令人感到不真实的异样感。
“……。”
在这奇异的空间里,段长平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
因为赵宪在思考。
“他已经站在门前了。”
带领他到达紧闭的门前,这是段长平所能做的极限。
推开沉重的铁门,看到门后的景象,就要靠赵宪自己来。
“打开它,赵宪,推开它。”
段长平满怀希望。
他希望赵宪的创造欲能超越他一生所学。
希望他的创造欲能打破所有的常识和技巧的束缚。
“突破所有的限制,撕裂困住你的枷锁。”
就在那一刻。
咔嚓。
赵宪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眼睛一眨不眨,甚至呼吸也停止了。
只是一瞬间。
哪怕绝顶高手都不一定感觉的到,然而一直盯着赵宪的段长平感受到了。
段长平笑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门开了,赵宪。”
现在的他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他的创造欲,这种自私而野蛮的欲望,终于让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但这里却不可以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