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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落,天色渐暗,清水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段长平走到门前,轻敲了敲门。

“打烊了!”

门内传来清脆的声音。

段长平微微清嗓,这不仅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也整理了下心情。

“段长平?”

仅凭这清嗓声,南宫燕便认出是他。

“进来吧。”

她的声音平静,少了往日的几分轻快。

段长平心中隐隐不安,推门而入,见南宫燕正翻阅一本古籍。

“南宫姑娘。”

段长平话出口,只觉的心头微动。

“你……读的莫不是《天象异说》吧?”

嫣然将书抬起,正是《天象异说》。

她语气平淡。

“没错。”

“……皇宫给你的副本?”

段长平皱眉。

“我亲自去要的,他们说,是你特意不给我看。”

“南宫姑娘,我……”

“听说有学士因为此书走火入魔,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害怕?”

南宫燕语气平静,双目微微冷峻。

破解魔教秘术本是机密任务,本不该牵连到身居清水阁的她。

显然,是苏清婉授意,让南宫燕得此书,这种安排既让她无法置喙,也无从指责。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你没事吧?没有陷入什么心魔吧?”

段长平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神智清醒得很。”

南宫燕微笑着回答。

段长平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论南宫燕平日里对他有何看法,此刻他最在意的是她的安危。

“出去走走吧?”

“……嗯?”段长平颇为意外。

平日里南宫燕并不喜欢外出,如今竟然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

“好啊。”

段长平很快便答应下来。

南宫燕似乎有心事,而他也有话想听。

“夜风凉,披上外套吧。”

“嗯。”

南宫燕点头,将清水阁的灯熄灭,走了出去。

一路上,她缓缓开口道:“你见过远方的天际线吗?”

“见过。”

段长平点点头。

“那你见过消失在天际线尽头的船只吗?”

“见过。”

他再度点头。

南宫燕轻轻指了指前方的池塘。

“看这水面。”

段长平顺着她的指引望去,池塘的水面如镜一般,平静无波。

“水面总是平的,不管水底下的地形多么起伏,那船又怎么会消失在天际线之外呢?”

南宫燕轻声问道。

“这……?”

段长平愣住了,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毕竟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

“因为我们的世界是圆的。”

南宫燕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答案。

段长平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

“这个世界其实就像一颗珠子一样巨大而圆润。”

她继续道:“虽然看起来是平的,但其实有起伏,船越过了天际线,因为地球的曲度让它看似消失了,这颗珠子般的世界,学者们称之为‘地球’。”

“原来如此。”

段长平点头,并没有深究下去。

毕竟这些不是他所关注的领域。

然而南宫燕依旧淡然地继续说下去。

“那么如果地球是圆的,那天空是什么形状呢?”

她问道。

“也是圆的吧?”

段长平略一思索回答。

“对啊,那么就不是‘天之下有地’,而是‘地之上有天’了,对吗?”

“确实如此。”

南宫燕微微一笑,仰头望向星空。

“若天只是环绕地球的一片空间,那么它便不再是神圣的苍穹,不再有什么天命、天理,甚至也没有所谓的天子,那天不过是地球的外壳罢了,这便是许多学者感到震撼的原因,承认地球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根基——天命的存在。”

段长平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南宫燕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觉得特别震惊,你是习武之人,向来注重实际,从未思考过这些天文或者道理。”

“……确实。”

段长平答道。

“但对许多学者来说,这无异于颠覆信仰,因为它意味着华夏的根基——天命,可能并不存在。”

她平静地说道。

段长平心中一动,隐约感受到她话中的深意。

“若要用你能理解的比喻,那便是……若武林盟主其实是魔教教主,而我们武林人士反倒成了邪恶的存在,魔教才是正道。”

南宫燕说道。

段长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盟主他……”

“我只是打个比方。”

南宫燕淡然一笑。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假如你深信的东西全是错的,而那些颠覆一切的言论是对的,那种背叛的感受。”

她看向段长平。

“这便是那些学者如今心中的挣扎。”

段长平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南宫小姐,你真的没事吧?”

“我很好。”

南宫燕微微一笑,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因为我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见过一代又一代的学说被推翻,在失败的废墟上诞生新的思想。”

她仰望星空,声音温和而坚定。

“时代在变,学问在进步。”

这番话让段长平恍然有所感悟,仿佛眼前的女子竟比他记忆中更加深邃。

“古人所说的话,并非完美无瑕。”

南宫燕缓缓说道。

“倘若他们的学问已经尽善尽美,又何需后来人去增加或修正?我所见的学问,是在推翻与重建中进步的,是提出、验证、否定、淘汰的一场修行。”

她轻轻转身,深深地看着段长平。

“我并不是因为从不犯错才成为一名学者,恰恰相反,正因为我深知自己所深信的可能存在错误,所以才愿意接受新知,这才是学问的真谛。”

她背对着夜空,神色带着几分庄重。

“学问并不优雅。”

南宫燕轻声道:“它需要在未知中前行,勇于承认无知,修正错误,即便走的路最终证明是错的,依然要从头再来,即便一生所累积的知识被推翻,也要坦然承认,重新出发,这,便是修业之道。”

段长平怔怔地望着她。

突然间,段长平感到南宫燕比他记忆中要高的多。

‘她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