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华东初上，昏黄的灯光晃晃悠悠，像是也在为这压抑的氛围打着哆嗦。
从程大顺下午一点多回家，嘴里像倒豆子似的胡乱说了一通，就累得像滩泥似的去床上睡觉去了，直到五六点吃晚饭的时候才起床。
家里等待的杜大妞，杨绿娇下午听程大顺说得云山雾罩的，还是有些不明白，想等他睡醒再问清楚情况。
程飞燕姐弟也很想打听明白在城里上班的事情还作数不？
和谢梵的约定还能接着弄不？
一家人围坐在斑驳破旧的饭桌旁，饭菜的热气在灯光下升腾又消散，就像他们此刻复杂又纠结的心情。
程大顺被拘留的三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胡乱说了几句就累得睡着了，好不容易睡饱了觉，起来又饿了，胡子拉碴地洗了把脸就一心干饭了！
杜大妞眼巴巴地看着儿子一心吃饭，催促着：“大顺啊？你快仔细说说，学费真的打水漂啦？”
杨绿娇：“是啊！你不说清楚点，我听得像在糨糊里似的！”
程飞燕捧着碗，那碗在她小小的手里显得有些大。她眼神呆滞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饭，饭粒掉在桌上也没知觉。
从下午爸爸刚回家的时候，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憔悴样子，还有描述拘留三天里的吃不好，睡不着，蚊子咬的各种煎熬，简直是黄连水里泡苦胆——苦上加苦。
程飞燕感觉嘴里像嚼蜡似的，碗里的土豆炖肉都感觉不香了。
脑子里像有一群小鼓在敲：不对劲啊！我们是被骗钱的苦主，报警怎么就成了罪人？还被关了三天？这念头越来越强烈，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不对呀！警察为啥要抓爸爸他们？他们报警有啥错？”
程大顺还在大口吃饭，没有回应，就好似听不到催促。
“就是啊！不是说警察叔叔专门抓坏蛋的吗？为什么要抓爸爸他们？”程非凡早已经吃好饭，放下碗筷在一旁晃悠。他那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附和着姐姐的话。
奶奶杜大妞本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等着儿子回复自己。
听到孙女的话，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她放下碗筷，连忙追问大儿子程大顺：“大顺啊！你们去报警，咋还被关起来了呢？这可真是老母鸡撵兔子——撵上了也没肉吃！大顺啊！你们……你们不会真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吧？”杜大妞这心里啊，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她本来胃口就不大，这会儿更是没心思吃了，就坐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儿子，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怀疑。
程大顺呢，还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饭，那吃相就像饿了半辈子似的。
他腮帮子鼓得老大，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娘啊！您让我先吃饱饭成不？这三天我可真是饿得肚皮贴脊梁，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就让我先好好吃个饱饭吧。”
“行，你吃，你吃，饭菜要是不够，娘再给你做。”杨绿娇看着丈夫那憔悴的模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那胡子拉碴的脸，深陷的眼窝，还有那没了往日光彩的眼睛，都让杨绿娇心疼不已。她想着，这几天丈夫在里面肯定吃了不少苦，也不好急着追问了。
吃个饭而已，能用多久时间？
杜大妞看着地上被孩子们弄得到处都是的饭粒，叹了口气，起身收拾起桌面来。
她拿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扫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看向大儿子，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杨绿娇呢，本来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这几天除了哭就是胡思乱想。这会儿她看着丈夫吃了两碗饭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心里那股害怕劲儿又上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就像蚊子哼哼：“大顺，你们……你们不会是太冲动，把人给……给打坏了吧？”
程大顺把碗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吓得杨绿娇一哆嗦。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怒气地吼道：“放屁！你瞎想啥呢？我们要是打死人了，还能放我回来？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胡咧咧？”他看着这几个女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那股无奈劲儿就别提了。
杨绿娇被丈夫一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嘟囔着：“那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能不瞎想吗？”
杜大妞也在一旁着急地看着大儿子：“大顺，你就别瞒着了，快说说咋回事。”
屋里的程飞燕姐弟敏感的感觉这气氛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非凡心里害怕极了，想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于是悄悄地拉着程飞燕往门口走。
程飞燕被程非凡拉到了门口，她回过了神来，她并不想走开，而是想偷听，那双脚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走得特别慢。
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又怕爸爸发现她在偷听，会骂她，甚至打她，这种纠结的心情让她难受极了。
程大顺看着家里这俩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无奈地捂了捂额头。他知道，如果不说点什么是不行的，她们肯定会一直担心，说不定还会越想越离谱。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说道：“我们没有打人，也没犯法，就是去报警。结果派出所的人非说我们什么非法集资，我都不知道什么叫集资！交个学费怎么就叫非法集资了？我们一直说是交学费被骗了，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还硬说我们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我们能不急不气吗？有几个家长气得骂起来了，我这一着急，也跟着骂了几句，然后就被他们拘留了。”
生活不易，全是受气啊！
“你们还敢骂公安？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杜大妞一听，吓得瞪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担忧。她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一得罪了公安，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程大顺一脸尴尬地挠挠头：“娘，当时那情况，我们是去讨公道的，被他们这么冤枉，谁能不气啊？我这也是一时脑热，像个炮仗似的就炸了。”
“大顺你糊涂啊！你这一闹，咱们的钱还能要回来吗？公安要是不管咱们了，以后再遇到事儿可咋办？”杨绿娇一听，“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瘦弱的身子随着哭声不停地颤抖，就像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树叶。
“别哭了，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国家干部哪能像你想的那样小心眼儿？”杜大妞狠狠地瞪了儿媳妇一眼，这媳妇平时就没个主心骨，遇到事儿就知道哭，真是让人头疼。
杨绿娇听了婆婆的话，心里更委屈了，哭着跑回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就像在每个人的心上敲了一下。
程飞燕姐弟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像两只受惊的小老鼠一样，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听爸爸和奶奶说话。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杜大妞看着儿媳妇跑回房间，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朝程飞燕姐弟俩喊道：“飞燕啊！听话，你带着弟弟出去玩吧！别在这儿杵着了，奶奶有话要和你爸爸说！”
程飞燕连忙回答：“好，我就带弟弟去外面散散步，就当饭后消食了！”
程非凡：“对对，我们就随便走走！”
杜大妞叮嘱道：“天黑了，别跑太远了，就在周边玩儿，注意安全啊！听到没？”
程飞燕：“好的，奶奶放心吧！”
程非凡：“奶奶我还想去小卖部看一眼电视呢！”
杜大妞：“去吧！去吧！不要跑远了，也不要玩太久，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家吧！”
程非凡：“那多久回来算差不多啊？”
杜大妞：“看一集就回来，懂吗？不要搞得忘了时间，让奶奶到处找你们！”
“嗯嗯……好的！”
“奶奶再见！我们走了！”
程飞燕牵起程非凡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外走。走到门口，她又停下来，眼睛里满是不舍和好奇，真不想错过爸爸和奶奶的谈话，可又不敢违抗奶奶的命令。
看着姐弟俩走出院子不见人了，院子里其他人屋里灯火通明的，并没有人出门的样子，杜大妞连忙把门关上，转身看向大儿子，着急地说：“大顺啊！这学费可咋办？一个孩子一千五，我们家可是交了三千块啊！我们乡下的学堂不到两百就是一个学期的学费了，这么多钱啊，要存多久才存得下啊！早知道就阻止你们报名了，在哪里上学不是上啊！哎！眼瞅着离学校开学就剩五天了，孩子们上学可不能耽误啊！这可真是火烧眉毛了！”
程大顺懊恼地捶着桌子，满脸的愤怒和无奈。他咬着牙说：“不好说啊，娘！我和谢大哥他们那群家长，差不多四十多号人呢，都被拘留了三天。我是没什么文化，口才也不好，可说不清，其他人也说不清吗？我和谢大哥都怀疑，那个派出所说不定和诈骗学校有勾结，咱们这次可能是白跑一趟了，这次要是放弃了，这钱……这钱怕是要真的打了水漂，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杜大妞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咋办啊？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大能耐和他们斗啊？这不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吗？”
“那也没办法啊，娘！在他们眼里，咱们就像蝼蚁一样，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程大顺端起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像是要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可那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
杜大妞心慌意乱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老天爷保佑啊！”她越说越小声，默默在心里祈祷。
过了一会儿，杜大妞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程大顺说：“要实在不行，咱们就不要这钱了，就当破财免灾了，可不能再把咱家搭进去啊。”
程大顺一听，提高了声调：“那不行，娘！我和谢大哥他们商量了，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咱们得换个地方继续告状，一定要把这些坏人绳之以法，把咱们的钱要回来。”
“那能行吗？要是到处都一样黑呢？”杜大妞满脸担忧地看着大儿子，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程大顺皱着眉头，坚定地说：“娘，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杜大妞又问：“这事儿和绿娇说不？”
程大顺摇摇头：“不用，娘。您也知道她那性子，胆小怕事还爱哭，告诉她只会让她更害怕，说不定还会闹得鸡飞狗跳的，啥忙也帮不上。”
“老天爷保佑，我肯定是有几天没上香了，菩萨怪罪了，我该去给菩萨拜拜，求菩萨算个卦，看我们的钱还能要回来不！”杜大妞也不管儿子了，转身去找香纸，拜佛去了！
程飞燕和程非凡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们俩就躲在门外，紧紧地贴着门，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地听着里面爸爸和奶奶的对话。
程飞燕感觉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她听到爸爸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难受极了。这世界怎么这么黑暗呢？她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程飞燕姐弟偷听完奶奶和爸爸的对话后，便手拉着手准备去小卖部看电视剧。这时，同住大院子里的邻居们陆续吃完晚饭出来消食了。张大爷率先看向程飞燕姐弟，满脸关切地问道：“小飞燕啊！你爸爸回来了没？要是还没回，咱们可以拜托房东帮忙打听打听情况呢！”
曹婶子也赶忙接话：“是啊！这都三天没回来了，肯定不简单呐！”
一时间，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关心的话语像雨点般纷纷落下。程飞燕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她赶忙大声声明：“谢谢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的关心，我爸爸今天下午就回家啦，他太累了，回来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