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云宫外,自午间过去两个时辰之久,风消雨歇,乌云散去,蓝天之上一片朗朗乾坤。
狂风卷起黄叶颓然堆积在地,三两水洼与斑驳破碎青石之中坑洼堆积。
这场大雨来得猛烈,来的急骤,若是不知道到还以为是龙王爷现了身,为这黎明百姓赐上一场酣畅的杨枝甘霖。
成群结队之宫女自那偏殿,桃花林打扫后嬉笑归来,立在殿前看着那面颊红润却眉眼凌厉高傲的金发女官倏而便止住了话口,噤若寒蝉的侍立一边。
“娘娘同世子交流的正酣畅,你们就在外面等待。”
“喏。”
娇俏宫女齐齐排开,不敢同这铤而走险但却赚的盆满钵满的女官对视。
女官看着日晷,心中默念那预计时辰。
她咬定了,那贵妇人醒来后也绝不会大惊小怪,更不敢声张。
她作为萧家门面,燕王之母,只会及时止损,让损失最小化。
况且对面之人乃是武王世子,她更不会命人草草将其灭口。
只要她后来进去将此事营造为一种无人发觉的氛围来,只要西苑贵妃心生侥幸,将事情咽到肚子里,那么此把柄就必将是掩藏机极深,且一击毙命的杀招!
黛绮儿冷笑一声,靠在殿门外抱胸闭目养神。
雪云宫内。
金凤铜炉残香暗沉,云雾缭绕之金殿之内朦朦胧胧,残留的闷热渐渐消去,令人看不太真切面貌。
但却依稀可见那雍容牡丹毛毯之上碎裂的月白宫裙,以及一白玉如洗,拧着倦怠眉峰沉睡的贵妇人。
一尊圣洁不可亵渎之玉菩萨,颓然摔碎在地面上,裂成一块一块宝玉,琳琅夺目。
旁遭一俊美公子则是身上搭着一金鲤,半搂贵妇丰腴腰肢,沉睡不起。
约莫一炷香过后,庙香云雾退散,殿内场景纤毫毕现,一目了然。
而那守了焚香拜佛,明心清台十几年的玉贵妇,此时也微微翕动着浓密的睫毛,以藕臂抵在额间,混沌着意识缓缓睁开眼皮。
贵妇迷惘看着高处那金色穹顶,眸光失神。
本宫这是睡着了?
那孩子呢?
走了?
西苑贵妃想要直起身子叫唤黛绮儿,但身子刚微微一动,那浑身酸痛便如潮水般涌来,脑中袭来阵阵刺痛。
“唔。”
贵妇无力瘫在毛毯之上,齿缝间挤出丝丝缕缕不虞疑惑的痛嘶。
“这是怎么一回事?”贵妇人想要张口去唤黛绮儿,但刚刚开口就发现嗓子干哑涩然无比,全然呼喊不出声。
贵妇人忽而感到一阵凉意,下意识艰难伸出手去拽一边的毛毯。
但毯子没摸到,竟是摸到了一个人的皮肤!
西苑贵妃豁然转头看去,只瞬间就看清了两人坦诚相见的情形,继而美眸猛然瞪大,瞳孔如那湖心投石一般发出阵阵剧烈震颤!
那逝去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一股脑涌入心间!
“怎么会!?”
贵妇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忽而坐起身,拽过绒毯围在胸前,向后不可置信的挪动着臀儿,不断远离那熟睡的男子。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贵妇人眸光空洞失神,发髻散乱在肩头,面色惨白无血色,连连摇头喃喃自语。
她竟然和她的干儿子....
西苑贵妃看着那熟睡的脸庞,惊惶不定的瞳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变得镇定下来,转而东张西望,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阴晴不定的自头上取下一锋利尖锐的蓝宝石簪子,颤抖着手掌攥在手心。
贵妇跪地前进,一手拦着胸脯,一手持着金钗,浑然不顾红肿的膝盖,只是剧烈的颤抖着手掌比向那沉睡的世子。
事已至此,若要保全萧家与燕王的名声,此事就万不可外传!
可当那金钗真的将金钗挥举在空中时,贵妇忽而眉宇间浮现纠结,最后无力将胳膊落下,抿着丹唇眸光复杂的看着那俊俏的公子。
无论是理性上还是感性上,她都不能杀了她的干儿子。
况且那记忆涌来之后,她更加明晰当时的自己....
本以为是一场梦,所以没有半点抗拒,甚至还....
贵妇颤抖着手揉了揉腰腹,转而长出一口气将那苍白中再度浮上红霞的端庄鹅蛋脸扭到了一边。
萧烟罗,仅仅就是因为一场梦你就能如此放纵?!
西苑贵妃目光复杂,但九分忧虑恐惧之中,也有一分令人看不真切的意味在内。
自从那天这孩子为她作诗弹琴过后,她的心也不知为何就再也静不下来,而随着时间流逝,到了那次凤池旖旎过后,她更是不时心头烦躁,悸动不平。
还有那梦中的个别情形....
西苑贵妃后知后觉的转动螓首左右扫视,再次检查殿内确实没了人之后,心底的侥幸才一股脑涌上。
没事的,这事只有她跟这孩子知道。
他一定知道其中利害,没事的。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呼——”贵妇人胸前起起伏伏,吐纳良久。
黛绮儿确实将贵妇人算的一览无余,甚至连每一处心路历程都了如指掌,死死拿捏。
贵妇人拖着酸痛的身子艰难无比的取出另一套衣裙穿戴齐整,希冀在李卯醒来过后保持好一个贵妇干娘最后的尊严高贵。
但她还是不知道这事真的有没有人知道。
待到一会儿去侧敲旁击一番周遭女官。
而且。
他们二人为何会至于如此地步?
她哪怕就是再冲动,再欣赏怜爱他,也不可能做出此等逾礼之事。
她人老珠黄,这孩子又生的俊美,也显然不会是他见色起意下的手。
贵妇人三步一揉腰,两步一扶膝盖,咬唇眉宇拧起间却也利落的将那破碎的玉菩萨,宫裙以及那被打翻在地的一盘雪媚娘收拾齐整。
良久之后,香汗淋漓的疲惫不堪趴伏在一处金丝楠木书桌上,只露出一双威严却又无奈的美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呼吸平缓,袒露胸膛的绝美公子。
此事....
好像也不好说到底是谁亏了...
贵妇摇头叹息,转而逃也似的收回视线,冷咳一声取出铜镜对着其中那发髻高耸,却又容光焕发,面颊红润的庄严面庞竭力摆出一雍容不可侵犯的面庞。
贵妇失神彷徨的以手抚摸着眼角的风霜,不时侧首瞪大了美眸,眼底间俱是花蜜一般的喜出望外。
这是她?
仿佛一瞬之间,年轻了十几岁一般。
不是说外貌之上多么夸张的变化,而是那精气神,简直是与先前那深宫冷妃截然不同。
“唔,这是什么东西?”贵妇人忽而伸出玉指从嘴角唇边勾出一弯曲发丝,转而就触电般甩到了一边,猛然闭上眼睛气的发髻瑟瑟发抖,面庞飞上两段红霞。
那断然不是她!
贵妇深呼吸一番后,面上红润尽消,再度浮起那往日的精明心机,眸光晦暗变化。
她在想,待会她干儿子醒来后该如何对他诉说此事。
但想到深处,还是会油然心生一种无力深沉之感。
贵妇到底经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仅是一会儿就又好整以暇端坐在桌前喝起了茶,不过今天的茶味道有些怪,但贵妇无心去分辨,只是拧眉深思。
这种身不由己的脱缰失控之感,她有多久没有再感受过了?
是有人算计?
不过...
好像回想起当时细节,是那孩子碰了她之后,她的心火就一发不可收拾...
是那汤火太旺?
贵妇揉着眉心,暂且压下心中疑惑,有些回想不起究竟是她动的手还是这孩子动的手。
但这孩子确实鲁莽。
西苑贵妃抿着丰润唇瓣,眼睑微垂,僵硬难受的动了动坐在椅子上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