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母女俩才将食材卖完，骑着三轮车往家走去。
七拐八拐后，来到一条死胡同。
倒数第二个门楼，便是卓可心的家，一个不到三分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四间坐北朝南的砖瓦房，是王美英结婚时建造的，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将三轮车骑进院内，卓可心拿着行李箱朝房间走去。
“烧点热水，我把灶台清理一下。”
“知道啦。”
推开房间门，不等卓可心感慨，终于到家了。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她直打哆嗦，好像房间里的温度比室外还要低。
走进里屋，房间才勉强有了一丝暖意。
仔细一看，热量是由燃烧蜂窝煤的炉子散发的。
“妈！你怎么突然烧起炉子了？”
卓可心疑惑不解道：“家里不是有暖气吗？”
说完，朝墙边暖气片走了过去，上手一摸，直接一个透心凉！
暖气片居然是冰的！
现在已经是腊月了，一年里最冷的季节，供暖公司早就开始供暖了啊！
“怎么没暖气？妈，你没交暖气费吗？”
“他们把暖气管道拆了。”
王美英轻描淡写道，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面无表情把装蔬菜的筐子取了出来，准备清洗。
“他们？拆暖气管道？”
“哪个他们？哪个暖气管道？”
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卓可心，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妈妈。
“开发商啊，拆的当然是暖气加压站的主管道。”
“不是，他们凭什么拆啊？”
卓可心整个人都懵了。
几年前，大家都在传她们这里即将拆迁改造，直到去沪市上学前都没有动静。
可谁曾想，今天一回来，居然连暖气管道都没了。
但她不怪妈妈，没把拆迁的事情告诉自己。
除了干着急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凭什么？就凭有175家同意拆迁方案了。”
“那......那岂不是比一半还多？”
卓可心震惊道：“开发商给的政策很好吗？”
“好个屁啊，房屋1：1.15补偿，院子1：1补偿，承诺三年之内盖好新房，让大家搬进去。”
“如果要钱的话，在附近、周边连80平米都买不下，往里贴十几万才能住进去！”
王美英愤愤不平道：“咱们家好歹也是180平米的院子啊！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那他们怎么都走了？”卓可心疑惑不解道。
“可能是大家不缺钱，并且对开发商有信心。”
“哪怕附近全是建到一半的烂尾楼，他们也无所谓，相信烂尾楼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美英也是无法理解，签字的那群人到底是怎么想得。
或许他们不缺房子，哪怕烂尾一套房子也无所谓，反正有地方住。
“妈，咱们家的诉求是？”
“很简单，我不要期房，也不要补偿，更不想占他们便宜。”
“1：1，在周围给我找一套差不多大小的房子或者院子就好了。”
说完，王美英自嘲的笑了笑。
“如果开发商真赔给咱们了，那建好的新房卖给谁啊？！”
“要怪就只能怪，咱们娘俩命不好，碰上个关系硬的开发商。”
“咱们家前面那个村子，1：1.5的补偿，一个月时间大家全走了，据说年后就要开工了......”
王美英长吁短叹道。
“不说了不说了，其实没暖气也好，妈也不用交钱了，冷的时候烧炉子，不冷了就停掉，比暖气费便宜不少呢。就是最近几天，要苦一苦你了。”
眼眶发红的卓可心，义愤填膺道。
“开发商拆暖气管道，没人阻拦吗？任由他们去拆吗？”
小城可是北方城市，虽然没有东北那么寒冷，但冬天也能冻死人的。
没有暖气，房间里根本没有办法住人。
“阻拦有什么用呢？人家拆的又不是家里的私人管道，不能管，也没权利管。”
王美英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头顶空荡荡的帽子。
“再说了，从来就没有开发商，哪来的开发商？拆迁文件都没下来呢......”
“没有开发商？！他们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卓可心眉头紧蹙道：“那钱呢？175家的临时过渡费，都从哪来的？”
“好像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先行垫付，反正跟开发商没关系。”
王美英安慰道：“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平头老百姓又能怎么样呢？自认倒霉吧。”
“赶紧去烧水吧。”
闻言，原本气愤不已的卓可心，瞬间泄了气。
即使她知道对方违法了，可那又能怎么样？
这次拆迁，名义上连开发商都没有，就算去告也不知道告谁。
可她始终咽不下这个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尽快通过司法考试，想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己合法权益。
见女儿直愣愣的朝水龙头走去，王美英立刻拦道。
“水龙头没水，里屋有个大水桶，从里面接水。”
“哦。”
卓可心没多想，以为冬天太冷，水管被冻住了。
当她见到能装50L的大水桶后，才恍然大悟，事情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妈，家里什么时候买的水桶？”
“最近天天停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水，只好买个大一点的水桶，储水用了。”
“停了暖气就算了，连水也停？”
“不经常停，每天好几个小时都有水。”
已经麻木的王美英，无力解释道。
“妈，现在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卓可心双拳紧握，死死咬着嘴唇。
“没事，妈都习惯了。”
王美英安慰道：“赶紧烧水吧，收拾完了，咱们俩好睡觉。”
“噢。”
就在卓可心把水壶放到炉子上时。
唰的一下，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明亮的月光照进了房间。
一脸诧异的她，望着头顶的灯泡。
王美英并没有觉得奇怪，不紧不慢的从窗台边拿出手电筒，打开对着天花板照着，继续收拾灶台。
“他们居然连电都停？！”
卓可心压抑愤怒的声音，从牙缝里传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