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从齐府回来后，先是向孙侯爷转述了齐太师要孩子们一起去江南历练的意思，老侯爷也觉得可行。
孙夫人回到了自己院子后，叫来了京墨、广白和紫苏。她先让他们先坐下来，要他们认真听她要说的话。
“过几日，京墨和紫苏跟着安之、兮息一起去一次江南。齐老太师的意思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要你们带着齐钰和齐瑶。你们我是放心的，不过，老太师开了这口，你们要把齐家两个孩子照顾好。明白吗？”
京墨保证道，“母亲放心！”
孙夫人又面向广白，“广白，本来我和将军对你和京墨的安排是：让你们在军营中以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取得功名。但是，今早荣国公府递话来，那位郡主对你有些意思。所以，让你走武试，是最快的方法了。你这次就一人留在京都，独自备考。”
京墨和紫苏都非常欣喜的看着广白，可是孙夫人又接着正色道，“我们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真正考核的时候，我们都绝对不会替你说一句话。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广白伏身磕头，感动道，“广白永远不忘将军和夫人大恩！”
孙夫人叫他起身，然后对广白道，“我先与你粗略说说大概，具体的考核内容你要自己去请教将军和齐二爷。”
广白点头。
“武试分为三大类：一是考射箭，分为马射跟步射。 也有弩踏、抢使刀枪等器械。 京墨你这几日多陪广白练一练。”
京墨笑着拍拍广白肩膀，好似在说，兄弟，我在。
孙夫人也是笑着欣慰的看着他俩，她继续说道，
“二是考体力和力量，有翘关跟负重。这点夫人我也很放心。
三是看身材跟言语表达，策问以及兵书墨义。你们刚从边关回来，要你根据时政边防进行对答，讲解兵书，这些你也都是不怕的，对吧！”
广白自信的点点头。
“可是只有一点，你们几个怎么都那么瘦？到时候，你站在那群壮汉当中，就像个小鸡仔一样。”
孙夫人目光扫过京墨和广白，边摇头边嫌弃道，“也不曾克扣你们饮食，为啥都这么瘦？”
广白张张嘴，他实在不好意思对夫人说自己其实一点不瘦，他可是有一身腱子肉的。
京墨听的可不乐意了，“我们瘦是因为我们都没有长肥肉。您看现在祖父肚子圆滚滚的，看上去是挺壮的，但是好看吗？”
广白和紫苏偷笑，孙夫人也想笑，但是她还是板住脸斥责道，“闭嘴！妄议祖父，不孝！”
可是只憋了一会儿，屋里这四位还是一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够了，京墨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孙夫人道，“齐家会办一个清谈会，齐二爷的意思是，让你们去听听，让你们长长见识！”
京墨一脸期待。
京墨很小就听父母说过，齐家一直是文坛领袖，年年清谈会都会吸引众多文人墨客。可是因为齐二爷离家后，就没有举办过了。
“还有一件事，估计我们也得去一次。”孙夫人难得一次面露难色。
“什么事？”三个孩子一起问道。
“房家小公子周岁宴。我们孙家是肯定要到场贺喜的！”孙夫人告诉他们。
四个孩子沉默了，如果是之前没有宫内端午夜宴那档子事，所有人都会乐呵呵的去赴宴恭贺。
“兮息妹妹也要去吗？”京墨问道。
“她现在是上了族谱的项家小姐，是肯定要去的。”孙夫人答道。
紫苏笑着对孙夫人道，“夫人放心，她在北梁都能游刃有余，这些事情，她可以应付。”
孙夫人道，“不一样！你们不明白，人心中的嫉妒会有多么可怕。”
“那天，你就跟着她，寸步不离。”孙夫人叮嘱紫苏道。
“真麻烦！”京墨真的有些恼火。
“你们都慢慢长大了，会遇到更多的事情。也许有时候会戴着面具，有时候会口是心非，逼不得已，情非得已都是成长中必须要经历的。”孙夫人感慨道。
“兮息妹妹说，她想去看西湖的荷花。母亲，您看过吗？”京墨看孙夫人有些不开心，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还是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你们回来的时候，给娘带些莲子回来，最好的是建德府的。娘给你们做好吃的点心。记住啦！”孙夫人微笑着嘱咐道。
……
十日后，齐府清谈会如期举行。
所有的三月参加春闱的举子们，不管是入榜的，还是没有入榜的，只要是愿意来参加的，都穿着广袖书生服饰，简简单单的拿着拜帖来到了齐府。
不过，很不幸，场地有限，名额有限。只限五十人，先来先进。
所以，齐府门口，从前一天辰时起，就有人在门口带着馒头水囊排队。都是亲自排队，可不敢让齐太师认为，还没有正式做官，就学会投机取巧了。
清谈地点设置在齐府正院。院内早已经撤去所有花盆，水缸。四面的回廊也撤去了挂帘，所有的房门大开，但是都设了屏风。也许会有不知道的贵客在后面观察你在清谈中的表现。
这些能来京都参加春闱的可以说都是佼佼者，高中的信心百倍，没中的也想抓住机会得遇贵人，以图来年再战。
兮息、安之和京墨三个很早就从齐府后门到了内院，齐二爷安排他们和齐钰、齐瑶一起待在屏风后倾听。
五十个席位只是五十个软垫，垫子前方只有一壶热茶，再无一物。
人慢慢的进入后，互相见礼，一个个便端坐其中。
一会儿人满后，齐府门口没有机会进门的，齐宁舟也是一身书生装扮，亲自出门抱拳致歉，“各位可以留下名帖，或者文章。有缘，再聚。”
这也算是留下了些许希望吧！千里马也是需要伯乐相马的啊！
齐老太师齐瀚予站在台阶上行了一个书生礼，底下的学子们赶紧起身，一起行了一个学生礼。
齐太师笑眯眯道，“感谢各位国之栋梁光临我齐府，今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老夫只备一壶热茶，一方坐垫，与各位坦诚相待，一起清谈。”
众人齐道，“多谢太师！”
待众人坐好，齐太师也随意着一起坐在台阶上。他也是一方坐垫，一壶热茶。
齐太师笑道，“老夫想了几日题目，今日该谈些什么呢？甚为头疼。忽然一日，想到各位才参加过春闱，有高中的，也有不幸落榜的。这突然到来的锦绣前程，和未知的未来一起来到眼前。该如何处之？那么今日，我们便谈一谈‘有和无’。可好！”
“有和无？”一人低语，“甚妙！”
“那学生先来抛砖引玉吧！”一人起身向齐太师和在座众人一礼道，“在下河南举子汪昊，此次春闱侥幸得二甲第十七名。”
众人也还了一礼，然后都仔细的听他述说，“在下以为，万事万物，都是会在某些条件成熟时，应运而生。也会因为时机的变化，应运而亡。以此推断，可以感知的，此为‘有’。条件，时机，无法在某个瞬间全部感知，此为‘无’。我们对于已经发生事件的总结，能让我们明了这些‘条件和时机’。‘条件和时机’变化的规律就是‘道’。万事皆有自己的‘道’，无论各位未来如何，皆要守住自己本心中的‘道’亦可。”
齐太师微笑颔首，“老夫也望你们永远守住本心中的‘道’。”
汪昊施礼，“多谢太师提点。”
又一个学子起身一礼，“学生是同为二甲的第十名，江苏学子尚显明。在下以为，我们五感能真实感受到的一切，世界万物，名利、情欲、生老病死，我们内心的渴望，期待，执着，都是‘有’。如果无法在某一个瞬间直接感受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有’的背后则存在‘无’。只有放下当下的渴望，才有可能让眼光放长远，才有机会感受到，何为有，何为无。”
齐太师依旧是点头微笑，“人生很长，老夫在此也预祝各位，可以慢慢品尝人生中的‘有’和‘无’。”
……
外面依旧热闹非凡，各人纷纷起身畅所欲言，虽然隔着屏风，依旧可见广袖飘飘，姿态自然优雅。引经据典，声音婉转好听。
可是屏风后的兮息听的有些想睡觉了，突然齐宁启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你们几个是怎么认为‘有与无’的？一个一个的说与我听。”
安之先是一礼后，低声回道，“安之以为，一般人们总是把‘有’与‘幸福’联系在一起，家有田地，有房产，有银钱，有权力。但真的‘幸福’其实是‘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也许很多人历经大变后才会明白：‘有’是给别人看的。‘无’才是你自己的。”
齐宁启不予置评，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他又转头问京墨，“京墨你说说看。”
京墨也同样低声回道，“记得曾经先生您说过：无乃万物之始，有曰万物之母。‘有’是从‘无’中生出来的，所以有一个词叫无中生有。时间到了，‘有’还能化为‘无’。所以它们其实是一体的，是不可二分的。”
齐宁启微笑，又看向齐钰和齐瑶，“你们俩的看法呢？”
齐钰抓抓脑袋，口中嘟囔半天，“钰儿觉得他们说的都对。”
齐瑶眨眨眼睛，耍了一个小聪明，“瑶儿想先听听兮息妹妹怎么说。”
兮息突然被点名，她先是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状若随意回道，“这些人都是因为有所祈愿，言语中都有私心。兮息的看法是：可得，可舍，可弃，可存。不念过往，不畏将来。去留之间，便是一生。”
齐宁启眼睛突的睁大了，这个孩子的确天生聪慧，可是离开阿香后，为何变化如此之大？这心境简直就是看破红尘的隐世高僧一般。
齐宁启踌躇良久后，温和的问道，“兮息这两年是否读了很多书？”
兮息无所谓的答道，“在那宫里，也只有读书可以打发时间了。”
“姑父大人，还有多久可以离开？兮息实在坐不住了。”兮息苦着脸撒娇道，突然她又觉得在姑父面前这样实在不妥，眼珠一转，“要不兮息和瑶儿两个女孩先行离开？”
齐宁启心下暗笑，这丫头的言下之意是：您让我走吧，顺便带上齐瑶，不然意图太明显！您就让那几个男孩子多听听。
“今日人多，你们几个从后门悄悄出去，不要惊动场中之人。另外，不许乱跑，因为今日到场的，还有别的贵人。”齐宁启同意了，但还是低声嘱咐道。
“是！我们绝对不乱跑！”几个孩子都踮起脚尖从后门溜出去，一起去了齐府池塘边的小亭子里。
齐钰从那屋里出来后，如同出了笼子的鸟儿，又活蹦乱跳了。
“两位兄长，我们去玩点别的吧！比如去射箭？要不去投壶？我的骨头都硬了，需要活动活动。”齐钰建议道。
“哥哥怎么不问我和兮息妹妹想玩什么？我们也要射箭！”齐瑶不开心了。
齐钰关切的解释道，“你们女孩子，是不能射箭的，会把手弄破的。你们俩看着我们射箭，然后帮我们计算环数，可好？”
安之看向兮息，兮息似乎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她正把一路上捡起的几颗小石子，一个一个的用力丢到水里，看着那一圈圈的波纹漾开，自得其乐的笑弯了眼睛。
京墨随着安之的目光看向兮息，看兮息扔石子，他也来了兴趣。“兮息妹妹，给我一个，我来给你看一个好玩的。”
兮息摊开手，让他自己选。京墨选了一个稍微扁一点的，身体略微倾斜，手腕一抖，只见那石子从水面上飞了出去，连着几个跳跃，一连串的几个波纹逐个散开。
“哇！”齐瑶和兮息都欢呼起来，“京墨哥哥好厉害！这是怎么弄的啊！”
京墨有些小骄傲，傲娇的小眼神，扫视他们，“这叫小石头水上漂！好玩吧！要我教你们吗？”
“好啊！”兮息连忙抓住京墨道，“需要什么样的小石头？刚才看你好像选了一个扁一点的。是吧？”
京墨立刻夸赞道，“真聪明，的确如此，我们来找找。”
齐瑶看京墨只搭理兮息，却不搭理她，小姑娘有些不开心了。
齐钰连忙拉着自家妹妹道，“哥哥也会，马上哥哥教你。”
安之站在亭子里，看着四个人都低着小脑袋，弯着腰在小路上找石子去了，边找还边讨论哪一个更合适。
安之无奈的笑笑，真是一群小孩子。
“你们几个可真有雅兴，不听那些儒生清谈，反而在这里扔石子！”一个戏谑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
五人大惊，齐齐向声音处看去，“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