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九辰还真就不信了,他把两块白花花的银锭子塞到小二手里的时候,沈千寒都没制止,现在他却只开了一间房,只开了一间!一进门又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绝望,这间客栈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一张床,虽然是大了点,但也只有一张床。
焉九辰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少和男人睡过同一张床。有时候迫不得已,他也会和女人在一块躺一晚上。他一般不会委屈自己睡地上,哪怕对方是女人。女人怎么了?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干嘛心疼。自发生了那档子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千寒对他的态度显得格外暧昧,他总觉得,心特别难安。
“我,打地铺?”焉九辰小心地问道。
“你上来。”沈千寒盘腿坐在了床上,拍了拍旁边的床铺。
“呵,呵呵。”焉九辰望着窗外,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我回去吧我,凉少爷任务应该做完了吧。”
“九辰。”
焉九辰刚转过身,一听到这一声,整个身子麻了:他最近是发什么神经啊,他就算是被沈千寒一剑刺死也不想听到他这么叫他好吗?
“你最近好像很怕我。”
废话,自打没了武功,我谁都害怕的好吗?焉九辰在心里哀嚎,他听到了沈千寒下床的声音。他看着门口,心里盘算要是冲出去能逃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过来。”沈千寒已经拉住了焉九辰的胳膊。“不是,沈哥我和你说个事啊。”焉九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要是最近寂寞难耐,我知道苦卿镇上有一所青楼,那些女子姿色都算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不必。”沈千寒拉着他就往床边走。
“不是哥你想想啊,咱这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焉九辰挣扎,“我……我那晚上是被迫的,你知道的啊,我没有内力根本跑不了,我不是断袖,你别啊,你这么办事凉雨要知道了可不是不太好办吗?”他急得团团转,不说他多疑,这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好吗?哪有人一进客房就把人往床上带啊?
沈千寒也不说话,直拽着他走,焉九辰急了,一手抓住面前的桌角,朝外面大喊:“来人……”话还没喊完,就被沈千寒一把堵住了嘴,沈千寒比他高一些,正好把他环在了怀里,小声说道:“别喊,别让外人听到。”
焉九辰直甩头,手蹬脚踢,沈千寒压根控制不住他,手就更是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嘴。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让你别喊,我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经脉打通。”
他停止了挣扎,但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两个说是积怨已久完全不过分,他会那么好心地帮他?他极想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帮他打通经脉,恢复原本的样子,在此之前他一直想找凉雨帮忙,这个人不能是沈千寒。
“你?我看你是想把我的经脉打散。”焉九辰不信他,“放开我。”
“听话,别逼我把你捆起来。”沈千寒语气冷冷道。
焉九辰抖了一下,态度稍微软了一下:“哥,在外面呢,不太方便,等到凉府,我乖乖坐着让你试行不行?”沈千寒松开了他,焉九辰也松了一口气,讨好地笑道:“谢谢哥。”“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害你。不用这样警惕我,你弄的我很不习惯。”沈千寒看着面前小心谨慎的面孔,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现在焉九辰真的用这种求饶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他却并不喜欢。焉九辰内力尚在,他才会因为这样的场面而高兴。他喜欢他,却不想趁火打劫,也不想把他拉下神坛据为己有。
焉九辰顿了一顿,静静打量着他,沈千寒就站在那里让他看。半晌,焉九辰开了口:“那累这么半天,我要睡床。”
“自然。”
焉九辰试探成功,得寸进尺:“你打地铺。”
“……”
沈千寒也没多说,默默地接过焉九辰扔下来的被子,又送上前去:“我让他们送。晚上不盖被子会冷。”
焉九辰趴在床上,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你还说我别扭,你就不别扭?三年不见你怎么搞的这么肉麻?你对谁都这样?”
沈千寒哑口无言:“你把嘴闭上。”
“哎,我偏不~我都快憋死了我就要说。沈千寒,你不会真的是断袖吧?难怪我和凉雨走得近你不高兴,喜欢他很久了吧?凉少爷知道吗?哎呀,真是没看出来啊。不过这样我倒是也放心,但我警告你啊,茶韵儿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你在心里惦记惦记没啥大事,你要是敢和茶韵儿抢人,那你纯纯脑子有问题。就算为了凉府和梨山的内部关系,你也不能真的对凉雨干什么。还有啊,你喜欢谁就一心一意的嘛,现在你和我搞得这么近,又是住一间房,又想跟我睡一张床……哎呦,咱俩还真睡过同一张床,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也没告诉我啊……”
沈千寒心里是有些高兴的。焉九辰现在真真切切地在和他说话,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这种真实感,绝对不是在做梦。虽然焉九辰一直在吧啦吧啦地说他和凉雨的事让他感到有些不痛快,但他愿意听焉九辰讲话,想让他多说一点,于是,他做出了一副像在听凉老爷训话时的神情。
“官爷,你要的被子。”店小二在外边敲门。
焉九辰停止了说话,朝他笑了笑,一个翻身仰躺在床上,笑着道:“快去拿你的被子吧。”沈千寒贸然被打断,黑着脸打开门接过了被子,小二又被他吓个半死,递过床铺后飞也似的逃离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只有沈千寒默默铺被子的声音。
“哎,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呢。”焉九辰又翻过了身,趴在床上把脑袋伸出床边,打破了沉静,“于府是你烧的吧?为什么呀?”
“是我烧的,不为什么,就是看那狗东西不爽。”沈千寒一想起那老混蛋就来气,床单被他喇的滋滋响,他的手都要擦出火星子来了。
“于府是个经商世家,没有什么能护院的家奴,但他应该是最富有的府邸了。单论财力,未府也不及他有钱。你就这么烧掉了于府,凉老爷不会怪你吗?”
“他们说的有些夸大,我只烧了那个老种猪的卧寝,在放火之前,我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所以,于府只是损失了一间房子,一个畜生,没什么过大的损失。”
“但我听说于老爷好像没有子嗣,你这么一干,岂不是直接断了他们的根?”
“那是他自找的!他不长眼色,动了不该动的人,而且就算我不杀他,我已经当场剜了他的双眼,剁了他的双手,我等他回过神来真真切切地找凉府的麻烦吗?受害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老是帮他说话?”沈千寒气得把枕头丢在了刚铺好的地铺上,软软的枕头却像一块石头落地,他抬头看着焉九辰,眼里全是质问。
“你别这么激动,我哪有帮他说话?这件事吧,我其实还没好好对你说声谢谢呢。”焉九辰撑着头,两个胳膊肘磕在床板上有些疼,便把枕头拿在身下垫着,“真的谢谢你。但是吧,这个火烧于府的事你做的还是有些冲动,是凉雨的主意吧?他还小,你别惯着他,虽然他是大少爷,但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沈千寒听的来气,一掀被子整个人完美的躺在了被窝里,背对着焉九辰,一副“我睡着了”的样子。句句不离凉雨,嫉妒。
“哈,你真是变得和凉雨一样幼稚了。算了,今天你也挺累的,休息吧。”焉九辰把枕头抽出来放在脑袋下,面朝着沈千寒,笑了笑,闭上了眼。
“你开什么玩笑?一只没有妖力的猫怎么会在鬼族的地界里消失?”萧枫梗着脖子嗷嗷叫唤。“你别吵了。”秦挽妖堵上了耳朵,一脸不耐,“我怎么知道?这猫一直在我手里养着,这几天我一直不在,没人看管,跑丢了很正常嘛。”
“不是,那你来助我助个什么劲啊?连只猫都找不到?你这样,你也别成天盯着我了,你把那猫找回来再回来见我啊!”萧枫的声音格外清楚。
“你嚷嚷什么?”秦挽妖更是个火爆脾气,“啪”的一巴掌猝不及防地扇在了萧枫脸上,“自己办不好事赖我头上了,你到底在狂什么?”
“卧槽,你他妈的敢打老子?”萧枫捂着脸,一把拔出了风起,秦挽妖手疾眼快,拎出腰间的魔鞭缠上了风起,萧枫顺手一甩,直接冲到了秦挽妖身前,秦挽妖还没反应过来,萧枫一拳打到了她的胸口上,但是……这触感,他一低头,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手握住了他的拳头,他一惊,风起缠着魔鞭用剑气震碎了这只鬼手,秦挽妖向后退了一步,魔鞭也重新回到了她手中,身后窜出七八个生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呵,我就知道鬼陵淼不舍得让你单独出任务,正好今天老子高兴,陪你们玩玩。”萧枫握着风起,露出一脸鄙夷且自信的目光,迎着生尸便冲上前去。
“喵~喵喵~”院子里一片猫鸣声,茶韵儿万般无奈地把耳朵卷成了个球。未依依逗着面前的三只小猫,笑呵呵地对茶韵儿道:“茶小姐,虽然你不喜欢猫,但这些小家伙们毕竟还小,很挠人心的。你要是接触接触,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你玩你的,管我干吗?”茶韵儿看着一只跌跌撞撞想向她走过来的猫,拖着椅子往后退了退,一转眼朝凉雨和萧枫道:“你们两个真有意思,连体婴啊?情绪都一模一样。”
萧枫是因为昨夜挨揍而捂着脸生闷气,凉雨则是因为衣服上那一抹显眼的绿色而郁闷。给这两个人愁的,今天罕见的没拌嘴。
“凉少爷和萧大人还真是有缘呢。”未依依笑道。
“谁和他有缘?”两个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又转头道:“你干吗学我说话?”“你还学?”“你不想活了?”“风起!”“岁寒!”
两个人的同步性可谓是相当的强烈,一言不合终于打了起来。茶韵儿一脸愁容,摆弄着手里的发夹:“哎,出去打,别给人闺阁弄坏了。”
“我忍你很久了!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老子心里还憋着一肚子火呢!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敢压到我头上!”
“滚出去打!”
“谁怕谁孙子!”
他俩虽然谁也不服谁,但茶韵儿的话却不敢不听,很有默契地犟着嘴往外边跑。
“这……茶小姐……”未依依担心的目光看向了茶韵儿。茶韵儿一别手:“不用管他俩,打够了自己会回来的。”“不会受伤吗?”未依依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都说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放心,凉少爷只要不用火,他俩应该是旗鼓相当。不是玉石俱焚,就是两败俱伤。”茶韵儿笑道,刚想把爬到她脚边的小猫踢开,转念一想,这么小的猫会不会被她一脚踢死,只是顿了一下,小猫的两只前爪就已经抱上了她的小腿,还一脸懵懂地张着大眼睛看她,张开小嘴喵喵叫着。
“……”茶韵儿一时没有动脚。
未依依琢磨着茶韵儿的话:这两个词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凉雨和萧枫乒乒乓乓,谁也不让着谁,从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打到另一头。凉雨剑术不是很高超,所处之地狭小,他不便于用火,一旦烧着了,受害的是百姓。萧枫没料到凉雨的剑术会进步到这般,昨晚被突然蹦出来的鬼陵淼揍了一顿,现在又占不到上风,出剑越来越急躁,打得劈里啪啦响。
窗外亮堂堂的,屋内光线却很昏暗。焉九辰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沈千寒照旧坐在椅子上,等着焉九辰起身。焉九辰没有想起的意思,他把被子往身上揽了揽,浅浅笑了笑:“又是这么个姿势啊?几时了?”沈千寒把帘子拉开了一点,一股刺眼的光照了进来,开口道:“巳时了,快要午时了。”
“这么晚了?”焉九辰撑着坐起来,揉了揉眼,“你怎么不叫我?”
“你若是没睡够,接着睡就是,不必管其他事。昨天确实累到你了。”沈千寒道。
焉九辰苦笑一声:“我拖累你了吧?要是我还有内力,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一上午了。我昨天什么都没干,要是再这样,你叫我。我不知为什么,最近特别嗜睡。”
“你要是知道,昨天就该让我动手。”沈千寒看着焉九辰身上褶皱的衣服。
焉九辰没说什么,默默下了床,走到了沈千寒旁边:“不是我想连累你,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有些许信不过你。要不你先把我送回凉府,我不耽误你。”
“送回凉府?凉雨不在,你以为凉府的人都是什么好东西?”沈千寒蔑视一笑,把手上的一盘糕点推到他面前,又指了指桌上的肉食,“吃吧,还想吃什么和我说。”焉九辰看着面前的绿豆糕,抿了抿嘴,禁不住咽了口水:“你也知道我爱吃这个啊?”
“好歹和你斗了这么久,你的有些喜好我还是清楚的。这东西每次一出现,你总免不了要吃上一口。”沈千寒看着坐下的焉九辰,不禁疑惑,“这又不是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甜腻腻的还有些呛,你就这么喜欢?”
焉九辰已经吃了一块了,他盯着盘中的绿豆糕,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他顿了一下,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四哥挺喜欢我的,他老给我做这东西,小时候我很少能尝到这种小点心,对这个味就格外喜欢。”
“你四哥?”
“这个,我能不说吗?”焉九辰看着手中的绿豆糕。
“呵,你这种小心询问我意见的样子我是真不习惯。”沈千寒冷哼一声,“我要是让你说呢?”
焉九辰皱了眉:“这种家长里短的事你少打听。”
沈千寒一直看着他,焉九辰也没管,自顾自地啃着绿豆糕,有些噎了,喝了一些水。“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沈千寒见焉九辰并不和他说话,有些阴阴道。“你不敢。杀了我,你没法和凉雨交代。”焉九辰不吃这一招,吃绿豆糕。
“哗啦——”外面传出东西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片尖叫。沈千寒一顿,提剑推开门一步窜到楼栏杆处,楼下一个人被拦腰折断,两半身子相隔,身下一滩血液相连。外面的人有的吓得瘫软在地,有的人还在不断尖叫。
沈千寒一踩栏杆飞身下去,尸体的死相极其惨烈,双手向前伸着,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像是活见了鬼。沈千寒感到奇怪,这样的表情,肯定是在被斩断以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活路,他为什么没有喊?他绕道他面前,蹲下身子朝他口中望去:果不其然,舌头不见了,他的嘴里还有已干的血沫。
他站起来,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今日营业晚,客栈里只有老板和一些店小二,还有昨夜住店的旅客。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吓坏了。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表情惊恐:“是落头匪!一定是落头匪!他们根本就没走!没走!”一句话把客栈中的人心理防线打破,所有人都被恐怖支配,慌慌张张地跑向客栈门口。
沈千寒一剑劈到了墙上,表情阴冷:“刀剑无眼,谁敢走出这个门?”一些已经到门口的人转头看向沈千寒,眼里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有几个人跪下了,朝着沈千寒磕头:“爷,我们真的不知道您昨晚在这里休息,要是提前知道,我们万死也不敢在这里打扰您的啊!您开开恩,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焉九辰趴在栏杆上看:那个已死之人,就是昨天给他们说了消息的小二。
有的小二看到了楼上的焉九辰,知道他俩是一块来的,见焉九辰面善,又转而向楼上磕头:“夫人!你劝劝你相公饶小的们一命吧,我们一定会为您祈福的!”
焉九辰还没来得及做出表情的脸一下子僵了。他捂着嘴咳了咳,声音不高不低道:“我说了你别吓唬他们,脾气别这么倔。”在场的人心里都燃起了希望,但谁也不敢出声,心里十分感激楼上的那位不知名男子。
那小二也算是歪打正着,焉九辰伏在栏杆上,身材没有看起来那么高,手正好挡在胸前,屁股又高高翘着,面相白净,头发半散,昨夜又和沈千寒住在了一间屋里,他自然认为那是沈千寒的夫人或情人,至于身上的衣服,他只当是情趣了。
沈千寒放下了剑,还没等周围的人松下一口气,焉九辰语气森然道:“不过,我家相公说的也对,你们可都是见证者,谁要是敢私自出逃……我不敢保,你们,不会和他一样。”他脸上挂着笑,话语有着格外诡异的气氛。
客栈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有的见识多的人总觉得楼上的人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见识少的,被焉九辰镇住,大气不敢喘。本来以为焉九辰面善,但他也仅是面善而已,心里,许是比这个握剑的,更为恶毒。
见客栈气氛压抑,焉九辰笑着从楼上走下来:“大家不必慌张,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既然你们一口认定这事是什么所谓落头匪干的,那我们还得帮你们除害嘞。”
老板颤颤抖抖地对焉九辰道:“少侠,您有所不知,这落头匪向来出没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能随意得罪的……”
“再怎么不能得罪,凉府也已经得罪完了,不是吗?”焉九辰微微一笑,“不知这落头匪有没有那个实力,和凉府一抗呢?”
客栈里的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沈千寒把剑收起来,和焉九辰一合作,省去了他很多麻烦事。
“各位先回自己房间安顿吧,不要到处走动。当然,要是让我发现谁偷偷溜走了……”焉九辰的语气从明到暗,笑的阴森,手向地上的尸体一指,“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