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阁归属影阁的消息一经爆出,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之前那些和云裳阁有些过节的小型组织都赶紧上门来和顾凌霜道歉。顾凌霜因此有些无奈,梅莫盈在她身边陪了一天,人都快累麻了。
将近黄昏之时,梅莫盈瘫倒在椅子上,疲惫中又带点得意:“霜姐,我感觉这样倒是挺好的,倒不如归了影阁,这样反倒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你不懂。焉九辰想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先给点甜头尝尝,让我们自愿归入,若是我们仍是不肯,他就要把这些好处收回去,威逼利诱,同时进行。”顾凌霜会心一笑,“云裳阁和其他的组织真的不一样,我们这里都是姑娘,归了影阁,除了我们三个以外,你觉得影阁还会重视谁?本来这些姑娘命数就不好,要是到了影阁,怕是都逃不了被那些个男人戏弄的命。”梅莫盈想了想:“阁主,您是不是太谨慎了?我倒是觉得,咱们要是有焉九辰罩着,没人会来惹咱们吧?”“天真,我们要是真正并入了影阁,你觉得焉九辰还会来管我们?一切都要听影阁阁主差遣了。想让他罩着,你嫁给他?”顾凌霜观察着梅莫盈的脸色。
梅莫盈一扭头:“阁主,我说了我没那个意思。”
“啧啧啧,我说姐姐今天一天都没来看我呢。”梅似盈满脸八卦地走了进来,看看梅莫盈,又看看顾凌霜,“嫁给谁啊?怎么都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
“你别瞎起哄。”顾凌霜正色道,她看着跟在梅似盈身后的小男孩,指指门口:“你出去。”那小男孩看了一眼梅似盈,转身就跑。梅莫盈看着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的话听了个尾音。霜姐,你们在谈什么啊?”
“影阁的事。”梅莫盈回答道。
“影阁?哦,”梅似盈情绪上有些高兴,“那天我看到了,焉大人确实名不虚传哎,真好看。”
“行了一个个的,都看上他了是吧?”顾凌霜一皱眉,很不高兴,“没见过男人了是吧?等他一个个的把你们都利用完了扔掉的时候,我看你们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他!”
梅似盈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顾凌霜会生气,赶忙打圆场:“霜姐,我就是随口说一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
顾凌霜叹了口气,坐下扶额道:“我知道,焉九辰现在属于帮了我们一把,所以你们对他有所感激,这正常。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他,我们现在会被逼到这风口浪尖上吗?”见她们两个人都沉默了,顾凌霜接着道:“他在和我们玩心理战,感激着感激着我们就会觉得亏欠他的,影阁的收归,也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了。”
梅莫盈神色严肃,询问道:“那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除了被他牵着鼻子走,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总不能,现在向凉府道歉?”
“不能服软,影阁至少还没有表明态度,但沈千寒今天上午的话,已经把凉府的态度表明了,我们要是没用了,就会妥妥的被丢弃。”顾凌霜头很大,她明知道焉九辰才是最不能招惹的那个人,但现在她不得不和他交手。
“那,姐姐们先聊着,我出去看着那个小子?”梅似盈想溜走,她在这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梅莫盈皱了眉:“似盈,在这听着,云裳阁要想不被他人控制,我们三个人都要出力。”“哦。”尽管很不情愿,梅似盈还是很听姐姐的话的。
“我已经想到了咱们这么发展一定会和影阁或凉府打上交道,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打上交道,更没想到会是一起打上交道。”顾凌霜也很头疼,“我早该想到的,御武界明明有那么多高手,那么多正在发展壮大的组织,为什么只有凉府和影阁撑下来了。原来啊,他们一直在压制除自身以外的势力。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不该这么张扬。”
“霜姐,你不用这么想,我们从来没有张扬,我们自始至终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尊重。只不过是有人看不起云裳阁,欺负我们的人,我们从没有主动去惹别人。只不过,这个世界对于女孩的成见太大了而已,他们不允许我们反抗。”梅莫盈握紧拳头,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焉九辰就是一个披着人外壳的吃人者。
顾凌霜还没开口说话呢,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三个人同时望向门外,顾凌霜朝门外大声道:“谁啊?”
外面传来小男孩的声音:“凌霜姐姐,有人来访,说是左丘府的公子。”
“左丘?左丘里峰?”顾凌霜心里打了鼓:他和其他人一样,是来道歉的?她的左眼皮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身对梅莫盈道:“阿莫你回避一下,阿似,跟我接客。”
梅似盈很奇怪,没有多问,见着姐姐进去了后房,她上前去把门打开了。左丘里峰正在门口站着,一下子和梅似盈打了个照面。距离太近,梅似盈差点没忍住一个巴掌裹上去,她怒瞪着他道:“有没有礼数?”
左丘里峰不知怎得脸肿了半边,想笑又张不开嘴,只好说道:“太急了,但我可是给阁主带东西的了。”说着,他提了提手里的纸盒子。梅似盈看着像是糕点,很不高兴地侧过身:“滚进来。”左丘里峰并不在意,一闪身进来了。
“左丘公子有什么事,直说就好。”顾凌霜展现出一副疲惫不耐烦的模样,想要赶紧送客。左丘里峰把糕点放在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朝着顾凌霜道:“阁主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越长越漂亮。”“少贫,有屁快放。”梅似盈都被他恶心到了。
“是这样,我觉得呢,云裳阁现在是影阁的地方,然后呢,我之前和影阁也有点合作,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挺有缘的。”左丘里峰毫不掩饰道。
“谁和你有缘?你那张嘴给我注意点!”梅似盈真想一巴掌把他扇出云裳阁。
顾凌霜意识到左丘里峰的题外话,不禁皱了眉:没道理,现在云裳阁势头正旺,左丘家势力再怎么强,也万不该现在来惹云裳阁啊。她赶紧挥挥手让梅似盈停一下,口气冰冷:“直说,左丘少爷。”
尽管肿了半张脸,但仍旧能够看出他脸上的得意,他身子一惬:“那我便实话实说,凌霜,我想娶你。”
“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梅似盈直接抽刀了,恨不得现在就把左丘里峰剁成碎片。
“似盈!”顾凌霜一抬手挡在左丘里峰面前,梅似盈的软刀砍在了顾凌霜的弓上,发出了“嚓”的一声。
“你看,你也挺在乎我的吧。”左丘里峰一身贱气,伸手就想去搂顾凌霜的腰,顾凌霜一肘子击在他的腹部,左丘里峰马上蜷成一个球,跪在地上干呕。
“左丘公子,请您注意影响。”顾凌霜的脸冷到了极点。
左丘里峰一起身,脸上还是挂着笑:“没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打开看看吧,没准,你就回心转意了呢。”“屁!带着你的狗屁给我滚!”梅似盈快气疯了,顾凌霜在她心里就是称神一般的存在,现在竟然被左丘里峰这种混账给侮辱了,她差点对着左丘里峰把她这辈子听过的脏话全骂出来了。
顾凌霜却默默地收起了左丘里峰带来的东西,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不可能来惹云裳阁,尤其是直接惹到她身上。她叹了口气,对着梅似盈道:“阿似,你先下去吧。”
“什么?”梅似盈气得满脸通红,“霜姐,你能忍?这你也能忍?”
“下去。”顾凌霜捂着头,“让我冷静一会,你去找阿莫吧。”
“我去找阿姐?我先去宰了那个畜生!”
“阿似,稍安勿躁。你要是执意要去,先和云裳阁断了联系,不然,别拖云裳阁下水。”顾凌霜下了狠话。梅似盈顿了,但仍气的鼓鼓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没事,这毕竟是我的事,阿似,先出去好吗?我真的很想冷静冷静。”
等梅似盈委屈的出门,顾凌霜打开了那个纸包,里面包了一块糕点。顾凌霜小心地掰开,一枚戒指掉了出来。
顾凌霜瞬间感到五雷轰顶,整个身体处都被震惊包裹,呆愣愣的连动也不能动。过了一会,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麻木的操控着那只颤颤抖抖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前,把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拉了出来,两个戒指上的花纹装饰相辅相成,龙纹、凤纹,连开口大小都很相似。顾凌霜差点一个没把持住晕厥过去。
顾凌霜接着就麻麻利利地去找了左丘里峰。左丘里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到家,就已经被她堵到了半路上。
“这么快就想好了?”左丘里峰显然是没想到,他主动走进了一个胡同里,笑眯眯地望着她道。“哪来的?想好了说话。”顾凌霜眼瞳明显泛着红光。
左丘里峰知道顾凌霜很在乎这副对戒,所以他并不担心顾凌霜会把他怎么样,回应道:“等洞房的那天,我就告诉你。”
“不怕影阁灭了你?”
“影阁并没有打算收编你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顾凌霜一阵沉默,她觉察到了:云裳阁有内鬼。
“你有命活到那天吗?”
“你不在乎你的生母吗?”
话音未落,顾凌霜一把掐住了左丘里峰的脖子把他抵到了墙上:“少废话,她在哪?”左丘里峰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但他外表仍旧保持冷静,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说过,等洞房那天我告诉你,要不然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杀了我,这个秘密,就得和我一起下地狱了。”
“放屁,你要是早知道,岂不是早就拿来威胁我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只是最近才发现,我的故事中的小女孩,是你而已。”
顾凌霜犹豫了,她松开了手。左丘里峰也毫不客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走出胡同,还不忘留给顾凌霜一个笑:“我等着你哦,阁主大人。”顾凌霜双手握拳,指尖发青。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对戒,脸色也白的像纸一样。
“什么?”梅似盈差点一巴掌把桌子拍碎,“霜姐,你在想什么?”梅莫盈一时震惊的忘了反应,她满脸疑惑,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凌霜。
顾凌霜叹一口气:“这事你们不用劝我,我真的累了,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年,你们总不能不让我休息吧?”“可是霜姐,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云裳阁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你就这么说走就走,把摊子扔给我们?但是您能去哪啊?”梅莫盈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顾凌霜突然要把云裳阁阁主让给她。
“霜姐,是不是左丘里峰那个混蛋?”梅似盈越想起今天的事就越气,开始了无差别攻击,“肯定是那个混蛋的话把你气糊涂了,要不然你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霜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弄死他!”梅似盈浑身发抖,想往外冲,气的连腿都不听使唤了。
“行了,和左丘没有关系。他今天来已经撒过泼了,以后他不会对我们云裳阁有威胁。”顾凌霜义正言辞地说道,“阿莫,我把云裳阁交给你,你得好好带着阿似,得学会听话了。我真的找到了关于我娘的事的线索,要是她还活着,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馈赠,我不会放手。”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云裳阁只有她们两个知道顾凌霜的事。顾凌霜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本来爹疼娘爱十分幸福,后来爹再一次外出做生意时,被仇家在茶里下了药,染上了一种瘾,每次都要花大价钱从一个人手里买一些草丸子,要不然在家里就会失去理智一直喊头疼,痛苦不堪。自从开始接触那草丸子后,爹的性格大变,对她和娘非打即骂。娘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受的过这种气,就想带着她离开,爹药性发作时不让,把她们关了起来。
娘托人把她带了出去,并且坐上了离开的船。顾凌霜被强制性的和娘分开,娘朦胧着泪眼和她说很快便赶上,但她在船上一直没有看到娘。在船上睡觉时,她梦到娘划着小船来找她了,一下子惊醒,跑到船舱的外面看,外面已经下起了很大的雨,船很大,没有人注意她。她在暴雨中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只小船,大吃一惊,害怕过大的风浪会把小船掀翻,她看了看黑黝黝的海底,一咬牙,想要和母亲团聚的心一下子达到了顶点,她两眼一闭就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同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她一声。落入海中,没有什么小船,那条本身就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小船消失了,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她,一个她不可能再次上去的庞然大物,还有一片冰冷的海。她还停留在冥想之际,一只大手抓住了她,并向她身下塞了一个能帮助她浮动的大片木板。
顾凌霜一转头,完全呆住了:是她爹,那个把她逼出家门的爹。
爹抓着木板的另一边,满目沧桑:“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看到娘了。”
一阵沉默,无边无际的雨怒砸着无边无际的海,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幸好我来了。”爹像是喃喃自语一般,“我休书都写好了,我没打算再拖累你们娘俩,你娘要是肯再等一会,等我恢复了被那该死的东西迷糊了的神智,我一定会放你们走的。你娘不愿意走,我说我跟来看你最后一眼。”
顾凌霜沉默。
爹看了顾凌霜一眼,在水中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在顾凌霜小小的手指上,然后用自己的大手把顾凌霜的小手握成拳,温柔的说道:“霜儿,我很爱你,我更是很爱你娘,有这么一个贤妻和一个乖巧的女儿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可惜我没福再享受了。霜儿,你握着拳,在这块木头上睡一会,保存体力啊,我带你回去。”顾凌霜并没有怎么听懂,但她却感觉脸上的冰冷里似乎掺杂了一股热流。
爹开始推着木板往回游。“爹爹……”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泪水就是止不住。“哎,闺女。”爹答应着。
“我们一起回去。”
“你叫我一声爹爹,我就得保护你。”
“我们一起回去!”
“好!霜儿先睡,保存体力等会来替爹爹好不好?”
“嗯……”
……
“爹爹,霜儿睡不着。”
“爹爹不会唱摇篮曲,等你回家,让娘给你唱。”
……
“爹爹,娘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让我不要怨你。”
“你娘……是个,更好的人。”
……
“爹爹,霜儿其实也很爱你。”
……
那个黑暗的夜里,那个父亲,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和气力,竟在海里游了两天一夜,游了五十多公里,把他亲爱的女儿硬生生地从死亡的边界线上扯了回来,在看到露出的一线陆地的时候,他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憋一口气,回光返照一般把女儿推上了岸,在海水已经到他脖子的深度之时,挤出仅剩的一点洪荒之力把女儿推向了岸边。
这个巨人倒下了。活活累死了。潮汐的抽力最终又把他吸回了大海,但怜悯般的把那个小人儿推向了岸边。
娘得到的消息是:顾小姐和顾老爷双双坠船身亡。
任谁也不会想到,顾老爷有多爱她们,尽管他已经坠入深渊。
顾凌霜当时仅有五岁,七年过后,等她再回到她原本的家的时候,那房子早已属于了别人,就是新来落户的左丘家。她不知娘的下落,不知她的生死。
顾凌霜坐在距离左丘府不远的树丫上,回想往事,历历在目,是不是最终再嫁入那个房子,就是她的归宿了呢?她不曾期待爱情,因为自己父母的爱情过于惊艳,她不敢期待有人能像爹对娘那样对她好,她也怕自己做不到娘的那种程度。如果没有草丸子,她现在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她盯着手中的戒指,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她把身体蜷成一个球,膝盖处湿了一片,身体无声地颤抖。
左丘里峰得到了他所满意的答复,左丘老爷本身对这件事是及其惊讶而又极度支持,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只觉得自己儿子能找这么个姑娘简直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激动的胡子都在跳舞地让顾凌霜回去等等,转头就请来了媒人开始筹备。但顾凌霜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成亲之前,不允许公开她的姓名。左丘老爷还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左丘里峰一直在得意地对顾凌霜挑眉,顾凌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也并不在乎:他就不信,真正洞房之时她还能不看他?
于是,左丘府开始办起了各种酒宴,方圆五十里内没有谁不知道左丘府即将要办喜事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神秘的新娘子是谁。
云裳阁在得到消息后整个阁内陷入了巨大的、恐怖的沉默之中。梅莫盈和梅似盈有强烈的感觉,这个新娘子可能会是顾凌霜,但奈何她们现在完全找不到顾凌霜的人。梅似盈懊悔不已:“当时我就不该让霜姐走,她怎么会傻到做出这样的决定!”梅莫盈内心里更烦,但她仍尽力地安慰着梅似盈:“别往太坏了想,兴许这只是巧合,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霜姐呢?”“哪有那么多巧合。”梅似盈嘴里带上了哭腔,“妈的,左丘里峰要是真敢对霜姐不敬,我掀了左丘家的正堂!”
梅莫盈叹息,第一次没有对妹妹的不当言语做出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