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一听这话,就觉得事情有转机,便点点头,陪着笑脸,拉着那不过十五四岁的吹箫清倌人站了起来。
李文轩这才注意看了看这善于吹箫的清倌人,她身体很瘦,像是烧火棍子一样,说不上饱满凹凸的身材,换上一套男装,说她是男人,也没人会多做怀疑。
要做男人唯一不好的,就是那细眉细眼,看着就显得阴柔过分了些。
“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是这边的龟公,常常背着红倌人,送往人家中去卖。”
艄公开口就好似雷击一样,李文轩愣了愣,伸手从三娘手中接过茶,喝了一口顺气。
然而,年轻的节度使大人想不到,还有更雷击的。
“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力气也没以前大,老鸨就打发了一个以前的红倌人,嫁给了小老儿,小老儿便和那红倌人做了夫妻。”
“但是,却欠了钱老鸨子的赎身钱,那时候只好约定,将来有儿有女,买入院子里当作赎身的钱,后来只有了这个女儿,而今养到十五岁,所幸吹得一手好箫,倒也挣了不少钱赔给老鸨。”
艄公轻叹一声:“可是,没曾想老鸨不答应,非要小老儿将女儿送入院子里,当作红倌人去卖,期限就在下个月。”
“今日儿小官人出手阔绰,上船就打赏了我等苦命人快上百两银子了,但是这银子,是属于上头院子里的,可不是我们的。”
“小女看小官人阔绰,就动了心思,只要小官人出两百两银子,给小女赎身,从今以后,小女当牛做马伺候您!”
“她是先前脸嫩,不敢找小官人说话,这才到了小老儿面前哭哭啼啼地哭诉!”
艄公说着又要给李文轩跪下:“小官人,您就当买了个畜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苦命人吧!”
李文轩伸手扶住了艄公,轻叹一声:“这钱,我出了,但是人,我不要。”
太干瘪了。
自己府邸上美女太多了,弄个丑女进去干嘛?
甚至都比不上自己的后院管家——房东家的女儿好看!
说到房东家的女儿,李文轩越发觉得江小小是长得出落,越发清纯诱人了。
“啊呸!”
他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李文轩啊李文轩,你作为一个道德君子的楷模,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一定是跟着老宋他们混久了,把自己的素质拉低了!
对!
就是老宋把自己带坏了!
谁家好下属,一来查案,就带着上司往妓院里边钻的啊?
这个宋玺,一定是看自己过于高洁的品格,衬托了他的卑鄙龌龊,所以才想着把自己给带坏的!
对!
一定是这样!
“啊?这如何使得?小官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不欠小老儿父女俩人的。”
李文轩取出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了这艄公。
“你就当作,是天下人欠你的。”
李文轩走到椅子边上坐下,挥了下手:“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们先前这般谈话,自然是惊动了边上其他的清倌人,一个个都忍不住落泪。
三娘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好心肠的人,眼泪都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她擦了擦眼泪,怕哭花了妆,小心翼翼地给李文轩夹菜,又把鱼刺剔除。
“官人,这是金河自出产的鲤鱼,味道和别处可不一样……”
都不用李文轩张嘴,三娘就给喂到嘴里。
几个清倌人弹奏的时候,越发卖力,就连乐器操作的水平,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
李文轩斜靠在椅子上,舒服惬意地听着弹唱的音乐,居然在这般陌生的环境中睡了过去。
三娘贴心地给李文轩盖上了一张毯子。
一个与她相熟的抚琴清倌人走了过来,拉着她到了画舫外的走廊上。
“三娘,这位小官人是个好人,又如此仗义疏财,不如你也求她给你赎身?”
这抚琴的清倌人相貌一般,年岁也有三十许,父母也是如同那艄公一样的人。
只是因为她左脚有残疾,若不是如此,老鸨如何会放过她?
“唉,我的事情和别的不一样,当初得罪了院子里的人,怕是要给我熬到四五十,也不肯饶了我!”
“艄公家的女儿,两百两便到头了,你若是求求小官人,说不定你一百两银子,小官人就给你赎身了。”
被称作银耳的清倌人调皮地笑着,“你先前不还说,这小官人喜欢少妇,还说什么,少妇少妇腾云驾雾?”
三娘不免被她说动心思,正看着那小官人愣愣出神的时候,画舫猛然一声巨响,疯狂地摇动了起来。
李文轩猛地惊醒了过来,一个跃身稳住身体,按住腰间的青蛇,差点就瞬间双剑出鞘了。
不过举目一看,才发现是一艘从侧边走来的大货船,没有控制稳当船帆,这才撞到了正常行驶的画舫上。
“瞎了你们的狗眼,居然来撞我们的货船!”
“哟?张老汉!是你这绿毛龟掌舵啊!”大货船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看到艄公后,表情更凶了!
艄公脸色大变,忙赔不是,说什么自己不小心这类的话。
“不小心?将你女儿提上来,正好今个儿有位大主顾,想要处子过瘾呢!”
“啊?”艄公忙捧着钱:“小老儿有了给女儿赎身的钱,还请鲁大爷禀报一声!”
那鲁大爷看了一眼艄公手里的两张百两银子银票,很是意外。
这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领着一群穿着黑衣劲装的年轻打手走了过来。
艄公看到这浓妆艳抹的老女人,立刻哀求似的道:“蓉妈妈,您看,我凑好钱了,我家女儿的卖身契……”
“拿过来,我瞧瞧。”老女人嗓子尖锐。
边上那鲁大爷立刻放下一把梯子,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从艄公手中拿走了银票爬了上去,交给了那老女人。
老女人拿在手中看了看,有点吃惊地看着艄公:“孙乌龟,没想到你还真凑到了两百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艄公孙老头恐惧地看着这老鸨子。
老鸨子眯眼笑了起来:“两百两,乃是在咱们这位贵客大爷没看上你女儿之前,现在他看上了你女儿,那可就得翻个倍儿了啊!”
“阿爹——”
善于吹箫的小清倌人当场吓哭,抱着苦命的艄公,哭成了泪人。
其余几个清倌人都有卖身契在老鸨子手中,这会儿也是吓得发抖,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李文轩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三娘也在发抖,他从衣袖中摸出两百两银票,递给了三娘,轻声道:“去。”
三娘看着李文轩愣住片刻,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把两张银票塞进哭天抢地的孙老头手里,缩着脖子,怕得要死地跑到李文轩身边。
艄公泪眼看清楚手中的银票,猛地止住哭声,震惊地回头看了看坐在篷子下喝茶的小官人。
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似身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