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队伍重新出发,前往戈壁深处的无人境。
因为头天晚上扎西的那些话,今天老高开车也行驶得战战兢兢。
在无人区里,别说车轮轧出的车辙印了,连动物脚印都没有,每一步都是未知区域。
这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人到达过的土地上,路况本就糟糕,而定主卓玛又必须依靠根据河道痕迹进行寻路。
这使车队又不得不主动接近那些石头深坑,在车上的人都被这极致颠簸,打得失去了所有兴致。
中途休息的时候,跑到一边呕吐的人不少。
解雨辰感觉喉咙也涌着酸,肠胃翻涌得难受。
吴峫更加顶不住,趴在地上吐到最后只能呕出清液,整张脸都惨白着。
他看着滚滚黄沙,眼底浮现起退意,但不知道想到什么,那些退意又被更为坚定的神色代替。
解雨辰把水壶递给他漱口。
“怎样?还能坚持吗?”
“嗯。”
黑瞎子走过来,从包里拿出一瓶薄荷糖递给解雨辰。
“到这儿,你这些东西价钱得翻几番吧?”
“欠着、欠着。”
吴峫喝了口水,扭过头有些惊诧地看着黑瞎子。
“你还支持赊账啊?”
“你的话,那就不支持。”
吴峫很想跟他再争执两句,但实在难受得慌,双手撑在双膝上,眼睛盯着地面不想说话。
黑瞎子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
“毕竟瞎子我看人下菜碟嘛~”
黑瞎子伸手在解雨辰背部轻轻拍了拍,用唇语道。
“没事吧?”
解雨辰摇摇头,取出一枚薄荷糖塞进黑瞎子的嘴里,自己也吃了颗。
薄荷强烈清凉,将沙漠燥热压下去不少。
黑瞎子收回手,手指在解雨辰指尖捏了下,就回到自己的车上去。
解雨辰把薄荷糖垂在吴峫眼前,晃了晃。
“吃一颗,会稍微舒服点。”
“你总不该还收我的钱吧?”
“目前,我还没到破产的程度,赏你的。”
吴峫直起腰接了过去,含着糖再歇了会儿,队伍再次出发。
柴达木盆地中的沙漠并不大,它们犹如大大小小吸盘,点缀在看不见的巨兽章鱼腕足上。
他们顺着枯竭河道一直走,就像是要给牧人口中的恶魔献祭。
定主卓玛说通过这些沙漠之后,就是当年她和陈文锦分开的盐山山口。
那里很容易找到,因为那是一大片奇怪石头组成,犹如巨大黑色城门。
她只能带领队伍到那里,通过那道黑色的门,再往里就是沙漠、海子以及盐沼地互相蚕食的地方,地貌一天一变,再有经验的向导也不敢进去。
阿宁同意了。
顺着河道开了两天,忽然起了大风,黄沙糊在玻璃窗上完全看不清外边的情况。
“怎么办?”
藏人司机捣鼓着无线电,发现根本无法联络,他们无法再开下去了。
解雨辰拍了拍主驾驶的高加索人。
“不能再开,把车转方向,车头不要对着迎风面,避免沙尘被吹到发动机里去,我们要等大风过去。”
高加索人并不死心,把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时间,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到底车子有没有动,他就只好停下来,按照解雨辰说的方式把车停好。
外边风实在是太大了,重达几吨的车子都被风吹得晃动,车窗更是被沙砾打得哗哗作响。
铺天盖地的黄沙之下,外边的天也黑了,车灯就算打亮,也被涌动的黑色吞噬殆尽,他们像是大海中的岛屿,孤立无援。
过了一会儿,大风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大起来,有一种车子都要被卷到半空的错觉。
一贯爱作死的高加索人也露出恐惧神色,他看向解雨辰和吴峫,神秘东方人总会给他有种魔力的错觉。
“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事情没有?”
解雨辰当然没遇到过,不过吴峫又是西沙又是古潼京的,应该天生对沙漠亲近?
他也看向吴峫,吴峫不负众望,安慰大家道。
“放心,咱们这车虽然不是军用级别,但也是民用最好的,怎么也能够保护我们……”
他话音刚落,车子就被哐当撞了下,整个车猛然震了下,警报器滴滴滴直叫。
看来……他也并不是那么可靠。
“是不是后面有车看不到我们,直接撞上来了?”
解雨辰和吴峫把眼睛贴到后视窗往外看,但外边实在是太黑了。
不过沙尘是固体颗粒,它刮过物体会留下轮廓,如果有车,他们可以根据这一点来判断。
但车后面实际什么都没有,这时候高加索人大叫一声,抓着吴峫肩膀往侧门车窗看。
只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车窗上贴着一个人影。
吴峫脸几乎与他对贴着,猛然一骇,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在这样狂风下,怎么会有人在外面?
这特么还是人吗?
很快那道影子移动了,他做出敲车窗的动作,想要里边的人把车门打开。
一时间,车内谁都没有动作,外边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对着车窗竖了个中指。
是鬼的话,应该不会做出这个国际问好手势吧?
紧接着,一张脸直接贴到了车窗上,车里灯光照出了他鼻梁上的墨镜。
“这王八蛋,怎么这么黑居然还戴墨镜?”
吴峫刚骂完,另一边车窗也出现了一个黑影,也在敲车窗示意他们赶紧下车。
“应该出什么事了,我们先下去看看,戴上斗篷和风镜。”
高加索人也找出四只矿灯,拧亮后递过来,他还不忘信仰地拿上了自己的书。
解雨辰深吸了口气,用力打开车门,几乎是一瞬间,沙尘就把车内全部充满了。
他也被大风吹回了车里,外边的人伸手把他扶住半抱半拖才拽出去。
而坐在主、副驾驶的高加索人和藏人司机刚下车就被刮倒在地,然后被吹到十米开外,只留下咆哮的叫骂声在风中凌乱。
解雨辰刚想绕到车另一边,去看吴峫的状况。
在他腰间的手敲了敲。
“别担心,哑巴张在那边。”
解雨辰放下心来,同黑瞎子弓着身避免被风吹倒,他用矿灯照了下车,发现他们的车轮已经陷进沙子中大半。
而且还在缓慢下陷,这里好像是流沙床,他们要是不下车,恐怕会被车子直接带下去,活埋在里面。
“拿好东西,往前走走,如果能遇到别的车,就把上面的人都叫下来。”
解雨辰点头,打开车后备厢,拿出自己的装备。
没有车子隔音阻绝,解雨辰感觉自己耳朵已经被沙鸣轰聋了,好在他和黑瞎子有一套独属的交流方式。
他们这辆车后车盖已经凹陷下去了,应该就是被之前触发警报的原因,大风卷起的石块速度太快,足够把人砸死。
解雨辰在后备厢里拿出块挡板,示意两人举起挡在头部胸前。
黑瞎子做了个oK的手势,两人弓着身体往前走,大约走了几十米就看到下一辆车。
里面的人就跟之前的解雨辰他们一样,对路虎报以莫大信任,车里那三个人居然在热热烈烈打牌,也称得上艺高胆大。
黑瞎子跳到引擎盖上,踹了几脚,他们都没啥反应。
最后解雨辰捡了块大石头砸烂他们的玻璃,他们才反应过来。
把他们拖出来后,半辆车都沉到了河床下面去了。
现在风更大了,黑瞎子和解雨辰顶着挡板走在前面,后面的人推着,一起前进。
其中有一个被飞石把风镜打了下,整张脸都是血。
黑瞎子打手势,说不能再搜索,他们得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
凑巧的是,解雨辰他们过去,吴峫、高加索人以及那个藏人司机也在那儿躲避。
黑瞎子问他。
“哑巴张呢?”
吴峫扯着嗓子说。
“去找别的车了。”
黑瞎子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他们把包里最坚硬的东西挡在脸前,避免被飞石砸了脑袋。
吴峫拿出一只不锈钢饭盒,高加索人是一本圣经,不过他还没摆好位置,所有书页就被风刮跑了。
吴峫大笑,说国外神仙管不了这茬,刚说完,他那只饭盒就被一块石头砸中,火星四射,被打得脱了手。
很快,饭盒也同高加索人那些书页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峫: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