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清墨曜,十二岁,住在一座偏远的小镇中。
我有一个朋友,叫凡暮之。
我们的生活很平静,没有多少风浪,本可以安稳度过余生。
“老凡!老凡!别—睡—了——”我来到凡暮之经常呆的地方。不出所料,他果然在这。
“干什么!我还没那么老!”凡暮之没好气地在树干上坐起身,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给我一拳。
“你这不比我大一岁嘛。师傅叫我们了,快走。”
“不是下午才去吗?”我看着凡暮之灵巧地从树上跳下。他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跟在我的身后。
“你昨晚又熬夜了?”我问。
“嗯,还差一点就能完善好了。”
“这么快?不愧是绝顶聪慧的老凡。”
“有屁就放。”
不愧是老凡,把我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帮我做了。”我立刻说道。
“不行。”老凡似乎是猜到我要说些什么,他拒绝的飞快。
“你要见死不救吗,明天交不出来就要被师傅打了...”我撇着嘴故作委屈地哀求道,也不管老凡对我翻的那快上天的白眼。
我和老凡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有趣的是,我俩竟然还是邻居。
镇子里有位能工巧匠,研制出的精密器械备受好评。但是这人的性情古怪,造什么东西全看他的心情。至于我和老凡为什么能成为他的徒弟,也是因为被这老家伙一眼相中,强拉着我们拜师学艺。
我对机械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倒是老凡对这事激动不已。
“师傅,我们来了。”
“来帮我看看,这个地方哪出错了。”
我们的师傅姓路,镇上的人都称他为老路。
师傅拿来一只机械样式的老鹰放在面前的桌上。不知道又是他什么时候搞出来的新玩意。
我把目光瞥向老凡,希望他能看出机关鹰的问题。因为我看不出,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老凡。
“这两个齿轮的衔接方式不对,换一个就好了。”不愧是老凡,就是厉害!
我看到师傅也满意地点点头,他说:“用嵌合式还是叠连式?”说着说着师傅竟把视线移到了我的脸上。诶不是,这意思是要我回答吗?
“清墨曜,你说说看。”
我对机械虽然兴致不高,但好歹也学过一些,二选一的问题应该还是可以的。
“嵌合式吧,空间小。”
师傅又点点头,看来是答对了。
“让你俩做的东西怎么样了?”
“快好了,还差一点。”老凡说道。
我没说话,跟在老凡话头后点头。
“你俩跟了我也有一年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些什么?”
师傅怎么突然开始问我们人生理想了?
“大概是继续研制器械吧。”老凡说。
理想吗?我倒是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希望自己能够安稳度日罢了。
“最近我老感觉头疼,镇上的医疗所也看不出问题。我打算明天去明萤谷一趟。”
师傅外出就意味着可以有个几天休息时间,不错不错。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也别偷懒,回来我要检查。”
“好!”我答应地很快,假装没看到师傅狐疑的眼神。
师傅回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他身体越发虚弱了。苍白的脸上有一块我从未见过的黑色斑纹。也是在师父回来的这天起,一切都变了。
“师傅,你的病...”
师傅没有回答我,嘴中不停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清,只感觉师傅的状态怪怪的。
“...没事,我没事。”师傅猛地摇头,似乎是“清醒”了过来。“我没去明萤谷,外头出事了。”
出事?什么样的事能拦着人走不了路?
“病灾啊,好恐怖的病灾!”师父的神色惶恐,双手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师傅在外遇到了什么,心里虽隐隐不安,但也做不了什么。
那之后师傅一直都很...正常,他变得寡言少语,脾气也温和了许多。师傅头部的黑色斑纹已经扩散至他的左半边脸。
“老凡,师傅这样子真的没事吗?”我的内心愈发不安,那黑色的花纹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师傅说那是药物导致的副作用,对他的身体无害。”
“话是这样说,但是那花纹真的挺渗人的。”
我正在和老凡研制器械,师傅屋里突然传出一声东西碎裂的响动。我们推门而入,看到的是在地上爬动的师傅。他的双目无神,黑色的花纹已经布满全身。
我们呆立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办,老凡。师傅这样子....”
“先别过去。师傅!出什么事了?”老凡试探性地问道。
师傅并没有理会,听到声音的他站起身朝着我们冲来。速度很快,幸好老凡反应过来打开了手腕上的装置,挡住了师傅的...“扑咬”。
“先逃。”
我和老凡逃到空地,却发现小镇上多出了许多和师父一样的,长了黑色斑纹的人。
“小曜小凡!到这来!”
叫我们的人是文柏,算是我俩的大哥。
“文柏哥,那些人是怎么了?他们...”
“我们也不清楚,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这样了。大概是种传染病吧。你俩有没有和他们接触过。”
文柏哥年纪比我和老凡大了十岁,但身高却比我俩要矮一个头。
“...我们和师父有过接触。”老凡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是瘟疫!是瘟疫!没有办法治愈的病都是瘟疫!”喊叫的是镇上的一个老巫师,他穿过人群,疯疯癫癫的挥舞着双手。
众人听闻纷纷躁动,谁也不想被瘟疫感染变成师父那样的....怪物?
“老头,这话可不能乱说,从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瘟疫,你说是就是?”人群中传出了质疑的声音。
“这老东西整天神神叨叨的,天知道是不是又在发疯。”
“你们大可以不信!我看到过上天的预兆!到时候染病的都得死!谁也逃不掉!”
我和老凡回了家,不论是不是真的,还是先通知父母比较好。
所幸,父母都很健康,他们的身上并没有看到黑色的斑纹。
入夜,镇上起了一场大火,我被嘈杂的人声闹醒,出门想看看状况。
“别去。”老凡抓住我,他向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情况不对劲。脸上出现黑色斑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组建了一支肃清队,凡是感染瘟疫的人都会被杀死,最后丢进火堆彻底烧毁。”
“瘟疫原来这么恐怖…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人们传说的。”
老凡点头,我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不免往后撤了几步。
“这病不简单,碰一下就有可能感染。肃清的阵仗很大,有些人甚至已经对他们自己的亲人下手了。”
“还没确定这病治不治得了,怎么能杀人?”
“都是那个巫师,一直在那煽动群众!有些怕死的人就干脆杀了感染者一了百了。”
即使如此我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我和老凡的父母都没有被感染。
可好景不长,几天后我的父母身上也长出了黑色的斑纹。老凡那边也是。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感染瘟疫?如果感染瘟疫的是我,那后面的事情是不是就会改变了?
我和老凡的父母虽然感染了瘟疫,但是并没有像师父和其他人一样丧失神智,变成麻木的怪物。他们的斑纹有些特殊,是从头的右边蔓延开来的。或许这就是关键?所以感染瘟疫的人并不是无药可救!
我们还来不及将消息告知众人,就被暴怒的肃清队发现抓了起来。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甚至提出让我和老凡亲自动手解决。
镇民们围在我和老凡身边,闲言碎语间都在逼迫着我们。
就因为他们的亲人已经被他们亲手解决,所以我们也要被迫这么做吗?他们根本就没有人性!他们是比瘟疫感染者更加没有神智的怪物!
我跪在众人面前,双手向后被捆束,挣扎着告诉他们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失去理智,并没有被瘟疫侵蚀!
“他们还没有成为怪物!还有希望!瘟疫并不是无药可救的!”
但没有人相信,唯一帮助我们的文柏哥,也早就被肃清队关了起来。
肃清队的人将枪丢到了我的面前,他们冰冷的眼神像毒蛇一般狠厉。围观的群众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也对,谁会愿意淌这趟浑水,大难临头都只会自保。
我想反抗,或许可以假意配合拿枪反杀。但指在我和我父母头上的枪管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知道的,现在不动手,之后他们也会动手。这不过是他们满足自己变态心理的趣味罢了。
一场瘟疫,揭穿了多少人丑陋的阴影。
可是.....可是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错误的吗!亲人得病,第一时间不去想着如何治疗,竟然认为杀死他们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们都是疯子吗!”我对着周围的人大声怒吼,他们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低下了头,有的不忍心再看。
但,依旧没有人愿意上前,没有人愿意反抗。
也许,他们的亲人都死了吧,所以再无牵挂,所以也要看到别人遭遇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肃清队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他们举起枪械瞄准我的父母。
我看向老凡,他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身体,不愿动手,也不愿看到接下来的画面。
我看向我的父母,他们笑着看向我,眼里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为什么…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神情看我….
“砰!”
“砰!”
我的神智有些恍惚,手中的枪红的发烫,双手不住地颤抖。
对!他们不配对我的父母动手。
对!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应该我来。
原谅我…
对不起…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随后是老凡,他没有动手。肃清队杀死了他的父母。
我挣脱控制跑了过去。我记不得自己哭喊的有多响,有.....多久......
鲜血穿过我的指缝流到地上,与泥沙相混,变得肮脏。
母亲用尽最后一口气让我快走,她不希望我被瘟疫感染。
一个到死都在担心会伤害别人的人,一个到死都保持清醒神智的人,又怎么会是怪物...又怎么会是怪物….
肃清队动作很快,他们灭杀了所有的感染者后,整个小镇都变得荒凉破败。但也因此瘟疫的灾难结束了。
我决定离开这里。
再精密的机械造物又能如何,瘟疫面前什么用处都派不上,最后还成为了杀死他人的利器。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研制器械这条路是走不动了。既然有这个机会,我想去外面看看,去学点别的东西。
老凡不愿和我一起,他想留在这继续研究机械。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留在一群杀人犯中?
算了,毕竟我也是个杀人犯了。
不理解,我也没力气问了。
我便独自一人向西行进。
到处都是瘟疫袭卷后的痕迹,生灵涂炭。
我先是去了趟师傅之前提到的明萤谷。那是个很美的谷地。夏季的夜晚从山崖望去,整个山谷都飞舞着淡黄色的萤虫,晶晶点点照亮一片。
明萤谷地势起伏大,各个区域被铁索桥相连。山谷气候宜人,生长着各种鱼虫飞鸟、稀奇草药。这里的人扮相古怪,脸上都戴有一副骨制的面具,身上挂着许多药瓶。
也许我能在这里学习医术,研制出解决瘟疫的办法。我逛了许久,却被一个黑兜男人打晕绑走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光滑的石地上,面前是个身缠白蛇的大汉。他问我想不想加入什么碎影公会?想不想报复那些逼死我父母的人。
我答应了,我当然想杀了他们!
我无时无刻都想要杀了他们!
我在这里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学到了很多刺杀的招式。我留长了头发,装戴好匕首,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丑陋的小镇。
我杀掉了所有逼死我父母的人,他们好像都不认识我了,眼里只有无尽的恐惧,见不到一丝悔意。
我没有见到老凡和文柏哥,他们似乎也离开了,走得远远的,再没有回来。
离开了这个鲜血浸染的地方后,我最终决定退出碎影公会。
世间的罪人不只这一些,他们所有,都应该死。
我会带着这双被血液淹没的手,游荡世间,涤尽罪恶。
这将是我赎罪的方式,堕入终焉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