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话 塔外 (1)
[……怎么可能有人类能到达这里！ ?]
阿姆杜西亚斯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大了嘴。
彼勒斯没有多说， 挥动了一次刀刃。
随之， 鲜红的光环碎片纷纷落下。
阿姆杜西亚斯的表情瞬间剧变。
[那血液……?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一种打破地狱兽因果律的气息从彼勒斯的刀上弥漫开来。
但彼勒斯没有回答阿姆杜西亚斯的疑问。
只是。
“恶魔必须死。”
这是他在经历了两次，不，现在算上地狱兽之河的三次生命中更加坚定的信念。
……咔嚓!
阿姆杜西亚斯的角尖与彼勒斯的刀尖相撞， 撕裂了空气。
如同玻璃破碎般，无数黑色裂缝中火花四溅。
噼啪！ 噼啪！
阿姆杜西亚斯从彼勒斯的刀上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威胁感。
与上次交锋时相比，彼勒斯的刀更快更准， 并且还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气息。
[变得更快更强是因为塔内获得的属性值……这种令人不适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它的血吗?]
阿姆杜西亚斯一边后退一边喊道。
[你这家伙！ 你的刀上涂了什么！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
“去死吧。”
彼勒斯依然不回答任何问题。
……咔嚓!
又一次， 八道斩击飞向阿姆杜西亚斯。
阿姆杜西亚斯举起独角兽特有的巨大独角，将它们全部拍开。
吱——
但他并不能完全避开所有的斩击。
每当新月形的斩击破碎，其碎片散落时， 阿姆杜西亚斯的身体各处都会出现细小的伤口。
而光环的碎片则侵入了这些伤口。
[呃?]
阿姆杜西亚斯瞬间感到视野模糊。
眼前开始出现奇怪的幻象。
血肉的沼泽， 由骨头堆积成的山，魔力枯竭的大气， 远处升起的巨大蘑菇云。
……无尽的荒漠。
……沙漠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塔。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孤独地走向那座塔。
一个个幻象碎片般断断续续地闪过暗杜西奥斯的脑海。
[这，这是什么?]
即使是天下的暗杜西奥斯也感到惊慌。
当扭曲因果律的未知物质通过伤口渗入体内时， 奇怪的东西不断映入眼帘。
彼勒斯看到这一切， 心中有了确信。
‘……皮吉的血液里确实有些东西。’
虽然不知道暗杜西奥斯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皮吉的血液对恶魔来说如同剧毒，足以让魔王级恶魔的注意力动摇。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理导致了因果律的扭曲并使恶魔们受到打击， 但仅凭这一现象就足够了。
彼勒斯再次聚集力量， 准备发动斩击。
然而。
[哦！ 你还能承受多少?]
暗杜西奥斯也开始策划反击。
兹兹兹兹兹兹……
深渊之水中的恶梦逐渐转化为黑气，被暗杜西奥斯吸收。
他一边用嘴吸入黑气， 一边盯着彼勒斯。
[你也知道吧。这座塔的挑战者们所释放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成为了我的养分。]
那些被迫进入塔内的人所散发出的所有负面气息。
也就是说，悲伤、痛苦、愤怒、尖叫、背叛感、仇恨、自卑感等情绪全都成了暗杜西奥斯的食物。
[你的感情我也要一并吞噬。]
“情感吗?我还有这种东西吗?”，
[既然踏入了我的领域，不可能没有。无论多么深的潜意识，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
暗杜西奥斯双眼发光， 竖起双角，瞄准了彼勒斯的胸口。
[你的恐惧、愤怒、悲伤，所有这些负面能量都将化为我的力量。]
与此同时， 暗杜西奥斯开始疾驰。
幽灵马的疾驰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直线的黑道。
那是直通彼勒斯心灵世界的疾驰。
* * *
……轰!
暗杜西奥斯重重地踏下马蹄。
作为将人拉入心灵世界的大师，进入他人的心灵世界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暗杜西奥斯环顾四周。
干涸的黑土、枯萎的树木、燃烧的土地，四处弥漫的浓烟遮蔽了视线。
[嗯。作为一个人类， 内心竟然如此荒凉。]
暗杜西奥斯拨开浓烟和雾气， 向前走了许久。
不久，透过朦胧的空气， 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座相当大的石像， 岁月的侵蚀让它不再完整。
虽然多处破损， 但石像的面部特征仍可辨认。
[休高与奥西里斯……铁血剑家巴斯克维的家主与次子。嗯，石像这么大，说明在心中的存在感很强。看来对家人还是有感情的。]
暗杜西奥斯通过石像的巨大尺寸来判断情感的存在与否及大小。
因为在心灵世界中，越大的创伤或情感通常会以更大的形式表现出来。
……轰!
暗杜西奥斯迈着沉重的步伐， 踩碎了挡在面前的巨树和岩石。
[对于一个人类的心灵世界来说， 这里还算宽敞。能看到一些庞大的存在……]
由于浓烟和雾气的影响，无法准确判断这里的广阔程度以及自己所处的位置。
但毕竟这只是人类的内心世界，而且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的心灵世界。
……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
随后，安杜西亚斯踏上了山巅。
如同尖锥般的山顶，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安杜西亚斯抬头望向山下， 但视线被烟雾和迷雾遮挡， 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空荡荡的山顶。
安杜西亚斯估量了一下自己攀登的高度，然后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不明白一个人类是如何积累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即便是经历过数百次生死的老兵也不过如此……]
安杜西亚斯决定认可彼勒斯。
能在心中堆积起如此高的山，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但即便如此，他终究只是个人类。与我安杜西亚斯的力量抗衡是不可能的。]
安杜西亚斯喷出鼻息， 俯视着山下。
为了找到像老鼠一样藏匿在某处的彼勒斯的自我，并将其消灭。
就在这时。
轰隆-
整座山轻轻颤抖起来。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暴开始席卷山顶周围的烟雾和迷雾。
就在那一刻，安杜西亚斯看到了。
[……!]
山脚下无尽延伸的大地。
那辽阔的地平线，连安杜西亚斯也无法揣测其尽头。
然而让安杜西亚斯屏住呼吸的不仅仅是大地的广阔。
血海尸山。
鲜血和肉体的沼泽，由白骨堆积而成的山丘，形成河流、湖泊和海洋的血液。
恶魔和人类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山丘、丘陵、山谷和峡谷，处处爆发着沸腾的岩浆和硫磺。
无数的怪物蜂拥而至， 撕咬着尸体，绝望的哀嚎和哭喊声不断传来。
看到这巨大的混乱连锁反应，仇恨的漩涡，安杜西亚斯不禁战栗。
[这种景象怎么会出现在人类的心象之中！ ?]
即使是恶魔， 甚至是位列魔王之列的安杜西亚斯也未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战场。
人外魔境。这里的恐怖和惨烈已经超越了极限。
比地狱还要更加残酷和可怕的景象在这里展现。
[人类生前不可能见到这样的景象！连我这个恶魔也未曾经历过的战场，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年轻小子的心象之中！ ]
而且如此清晰，如此生动地展现在眼前，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
……轰隆!
山再次震动。
[……?]
安杜西亚斯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然后他看到了更加惊人的景象。
轰隆隆隆……
比刚才安杜西亚斯攀登的山更大更高的山矗立在旁边。
而且不止一座，还有四座！
安杜西亚斯费力攀登的山只是其中最小的一座。
震惊，战栗。安杜西亚斯呆立在那里， 说不出话来。
正如之前所说，心象世界中的山代表着内心的负担、责任感、使命感等。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拥有五座这样的山?
心象世界的大小代表了念头的大小，意味着所承受的重量的程度。
然而眼前的彼勒斯的自我却拥有着巨大的体积。
如果不是经历了无尽的业障、无限的毁灭和整个世界的灭亡，这是无法解释的。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代替你，你是何方神圣?你在何处出生， 在何处成长，以至于心中会有这样的景象……]
暗杜西奥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但彼勒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像在誓言般地重复着一句话。
“恶魔必须死。”
来自毁灭时代， 一个所有事物都在燃烧和腐烂的世界的猎犬。
彼勒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仇恨与愤怒，他的心灵世界深邃、广阔而黑暗， 连暗杜西奥斯都不敢轻易揣测。
咕一咕咕咕咕国！
彼勒斯举起了一只拳头， 那拳头的每一个指节都如同巨大的山脉。
然后他直接向暗杜西奥斯砸去。
轰隆！
整个心灵世界为之震动。
足以引发一个世界的毁灭般的冲击。
[呃呃! ?]
暗杜西奥斯被巨大的拳头压在下面。
同时。
……轰隆隆！
由暗杜西奥斯的精神力维持的心灵世界开始崩溃。
虚空中的裂缝不断扩散，暗杜西奥斯的魔力场变得不稳定。
[不, 不行! 纳洛克树……! ]
然而， 暗杜西奥斯甚至没能说完他的话。
这里心灵世界的主人是彼勒斯，在主人允许之前，任何人都无法离开。
轰隆！ 砰！ 轰轰轰！
随着连续的重击，‘毁灭的时代’正在瓦解。
……吱吱吱！
就在暗杜西奥斯的魔力场完全破碎的同时。
咔嚓！ 呜呜呜呜呜！
纳洛克树开始剧烈摇晃。
* * *
“……嗯?”
起初， 变化非常微小。
一个在纳洛克树前搭起帐篷露营的男人，因为担心进入纳洛克树的孩子们，猛然抬起头来。
这棵即便是大英雄们合力也无法撼动一丝一毫的纳洛克树刚刚稍微倾斜了一下。
‘是我看错了吗?’
男人疑惑地歪了歪头。
但这并不是错觉。
咕咕咕咕……
纳洛克树确实是在倾斜， 虽然缓慢且微弱，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聚集在那里的人们大多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啊! ?”
因困倦而逐渐闭合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
他急忙叫醒旁边熟睡的妻子。
“喂！ 快起来！ 刚才这东西好像动了一下……”
但他没能把话说完。
嘭！ 轰！ 呜呜呜呜！
因为纳洛克树突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并扭曲变形。
原本像牙齿一样展开的纳洛克树根部开始枯萎，主根也像折断的骨头一样断裂。
每次断裂时，内部浓缩的汁液都会喷射出来， 并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沸腾蒸发。
噗嗤嗤嗤嗤……
幸运的是，爆炸的余波大部分朝天而去， 周围的家长们和教授们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但是。
“是魔物！ 魔物们冲出来了！”
“地牢！ ?是传送门吗！”
“准备战斗！”
问题在于纳洛克树爆裂后， 无数魔物从中爬了出来。
兽人、地狱猎犬、巨人、哥布林、哈比等魔物们正从纳洛克树内拼命往外冲。
家长们和教授们立刻打起了精神， 聚在一起。
以创王塞万提斯和弓鬼罗德里克为首的英雄们。
……然而。
“咦?那些家伙是什么情况?”
“他们在逃跑?”
“看起来毫无斗志。”
从纳洛克树中冲出来的魔物们直接逃之夭夭。
其中一些甚至流着眼泪亲吻大地。
仿佛它们不是为了战斗而出现，而是被强行关押在某个地方， 现在幸运地逃脱了一样。
不仅如此。
人类、精灵、矮人、水族等各种类人生物也从纳洛克树中逃了出来。
其中还混杂着西部蛮族。
巴拉克战士部落。从纳洛克树中冲出来的大多是少年少女， 但他们散发的气息却像是经验丰富的战士。
他们穿过惊慌失措的家长和教授们， 如风一般越过屏障消失不见。
于是家长们和教授们也渐渐明白了情况。
“看来那些困在彼勒斯之水中的人都出来了！”
“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在哪里！”
“哦！ 儿子啊！ 妈妈在这里！”
那些一直焦急等待的人都很快发现了他们如此思念的脸庞。
“呜啊啊！ 这是哪里?”
“嗯?学院?我们是来到了另一层吗?”
“什么?我明明被玉蚕花吃掉了啊?”
“啊！ 这是哪里?我明明是在失乐园的休息室里睡着了……”
被困在塔内的挑战者们，科洛塞奥学院的学生们都回到了家人的怀抱。
无论是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放弃的人，还是继续挑战的人，所有人都公平地活了下来并回到了这里。
“哦， 我的儿子！”
“哦，我的女儿！”
“哦， 我的研究生！”
到处都是父母与孩子、老师与学生之间泪眼相逢的场景。
“呜呜， 妈妈！ 这十年来我一直很想你！”
“爸爸， 你为什么这么夸张！ 不过是被困了三天而已！”
“你们这些家伙在说什么！ 你们被困在彼勒斯之水中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比起这个，父亲大人。您收到我寄去的信了吗?我在失乐园那里确实……”
“收到了。多亏了那封信， 我才得以安心。”
各处都在继续讲述这段时间的情况。
沙沙沙沙……
学生们手腕上佩戴的彼勒斯手环此时变成了黑色，然后消失了。
另一方面， 图德、桑乔、菲吉、比安卡也从彼勒斯之水中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真， 真的出来了！ 真的！”
“那个家伙清空了这座塔！ 哇啊啊啊！ 万岁！”
图德和比安卡一出来就紧紧拥抱在一起。
“呜呜呜！ 我以为我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别哭！ 别哭！ 我也要哭了！”
然而，他们刚从外面出来的喜悦之情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意识到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啊! ?”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图德和比安卡分开了， 气氛变得尴尬。
“儿子啊！”
“女儿!”
塞万提斯和罗德里克过来把他们分开了。
桑乔和菲吉也投入了家人的怀抱， 眼中含着泪水。
“呼。”
从外面出来的多洛雷斯也在擦汗。
她看到了远处流着泪跑来的莫兹古斯和被背着的第一任教皇纳博科夫一世，但她的视线首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成功了吗。”
多洛雷斯看着正在沉没的彼勒斯之水下方的无底深渊， 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时。
旁边的海布罗、米德尔布罗、劳布罗三胞胎落了下来。
“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出来了?”
“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
他们很快明白了当前的情况。
有人清空了这座塔， 而且他们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时。
一个冷酷的年轻人走向了巴斯克维家族的三胞胎。
奥西里斯·雷·巴斯克维。
他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向眼前的异母兄弟问道。
“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您。”
海布罗代表他们鞠了一躬。
奥西里斯点点头， 环顾四周问道。
“……他在哪儿?”
说的是彼勒斯。
寻找彼勒斯的人不止一个。
多洛雷斯、图德、桑乔、菲吉、比安卡、海布罗、米德尔布罗、劳布罗，以及所有因彼勒斯而得救的人都四处张望。
“说起来， 那家伙呢?”
“彼勒斯！ 多亏了他我们才活了下来！”
“没错。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说如果能从塔里出来， 一定要感谢他……”
“咦， 人呢?只有他不在！”
“难道他没有出来?”
现在所有的学生都成功逃脱了， 唯独彼勒斯不在场。
“……”
听到所有学生安全归来消息的米尔格·班西教授脸色阴沉下来的时候。
……轰隆!
在彼勒斯之水沉没的无底深渊正中央，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
它像一条升天的龙一样粗壮而长， 散发着巨大的力量。
气场。气场之柱。
那是一种只有达到至高境界的存在才能模仿的神威。
“那, 那是什么?”,
“主人！ 是主人的气息！”，
堂吉诃德家族的枪王塞万提斯和厄舍家族的弓鬼罗德里克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剑圣。只有至高存在才能显现的实体气场。
突然出现的这种绝对而奇异的现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
有人从深渊的帷幕中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散发着如黑色太阳般剑圣气场的存在。
彼勒斯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