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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瓷碗摔了个粉碎。

容枝荔眼中立刻蓄了泪,转身碎步朝桑眠走去:“昭哥哥……”

“昭哥哥别怪眠姐姐……”

“都是我,我没有拿稳,眠姐姐没有推我,也没有故意摔了碗。”

她眼尾泛红,分外无辜可怜。

而置身事外的桑眠已吃下小半碗饭,她静静停下筷箸,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不紧不慢抬眼,掠过容枝荔看向角落。

李闻昭在那儿正吐的昏天黑地,鱼汤腥味与秽物腐败腥臭气味交织,熏得他浑身直抖。

好容易吐完了,失焦的眼神暂且回位,却突兀的对上一只泛白的,崎岖干瘪的死鱼眼。

……

呕——

又是大吐特吐一番。

等下人进来收拾完,李闻昭已吐的胆汁都不剩,眼泪都淌了两三四五行,狼狈不堪,只得匆匆去更衣。

与容枝荔擦肩而过时,袖子被人拉住。

她红着眼道歉:“对不住眠姐姐,没有烫到你吧?”

李闻昭心里窝着火气:“常言道君子不强人所难,知道容姑娘是一片好心,可我都明确表示拒绝了,怎的还非要逼迫?”

容枝荔冷不丁见平日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响来的“桑眠”气红了脸,心中有些纳罕,眨着眼睛原地立了片刻,委屈不已。

“姐姐莫气,妹妹真不知道你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你前日还在花厅喝了整整一碗不是,枝枝还以为你方才是在同我客气,毕竟哪有生在南方吃不得鱼的……”

桑眠神色淡漠。

她顺着容枝荔的话,缓缓开口帮腔。

“的确,别为难枝枝姑娘了,人家一番好意,你该领情才是。”

又是似曾相识的话。

又是在拿自己曾说过的话来数落他。

桑眠也是故意的!

李闻昭气得一拂袖子,离开去换衣裳。

屋里顿时只剩下容桑二人。

见桑眠面色冷漠,容枝荔咬唇,停顿片刻,擦了泪问他:“昭哥哥是不是跟姐姐圆过房了?”

桑眠看她,眸似点漆。

“为何这样问?”

容枝荔有些慌,她笑笑:“还不是姨母,她今日同我说的。”

“说你昨晚宿在这儿了。”

她吃味的望了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一眼,像是在等他给个说法。

桑眠神色淡淡,又翻过一页书,随意道:“这院子暖和,便宿了。”

“那倒也是。”

容枝荔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贴过来,瓮声瓮气说昨晚太冷,自己被冻得险些没睡着。

“好羡慕昭哥哥可以去兰亭苑蹭眠姐姐房里暖阁啊。”

桑眠笼了眉,将书合上。

倒把这事忘了。

李闻昭不知何时回来的,将二人谈话听了个清楚。

说不出的古怪滋味在心底蔓延,李闻昭对心上人做派有些不赞同,他乃礼部侍郎,最重礼数规矩。

虽与容枝荔亲事是板上钉钉,但哪里好这般当着原配勾勾搭搭。

转念想到枝枝本就单纯善良,平日里颇得大家怜爱,就习以为常了。

“容姑娘不必担忧,侯爷说了的,我已同意,这两日便会将兰亭苑挪出来。”

话音才落,桑眠眸色一沉:“你凭什么同意?”

“我凭什么不能同意?”

“我是这侯府的——”他话音一停,本来想说自己是侯府的主子爷,自然有权利分配院落,想到身体互换,李闻昭又拐了话头。

“这是我的院子,这暖阁也是我修的,我凭什么不能做主。

容枝荔来回看着两人。

桑眠语气强硬回绝:“这院子暂时不能动,容姑娘便就与母亲住在一处吧。”

李闻昭一听急了。

“好狠的心,怎么能让容姑娘与母亲挤?”

“昭哥哥……”容枝荔咬唇,“没事的,枝枝不冷,回头让桃喜给我多灌几个汤婆子——阿嚏!”

她身子一抖,轻轻揉了揉鼻尖。

“容姑娘没事吧?”李闻昭紧张,忙问道。

“没事没事。”她摆手,余光瞟见“昭哥哥”冷淡神色,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他为何前日还答应自己搬进兰亭苑,今天却反了悔。

桑眠手里拿着书,面无表情道:

“横竖容姑娘马上也是要嫁进来的,倒不如先去同相府支些银两,趁此机会新修一座暖阁住着,岂不两全其美?”

容枝荔一愣,“昭哥哥什么意思?”

嫩唇被咬得没了血色,她从未被“李闻昭”这样冷落过,心里难受委屈,干脆扭身擦着泪离开兰亭苑。

李闻昭没追,却仔细打量桑眠一会儿,忽而勾唇笑笑。

“好大的醋味。”

“你是想借着换身,要把我塑造成一个言而无信锱铢必较的负心汉,从而达到抹黑我的目的?”

“这样,容家说不定就主动退婚,也就没有平妻了。”

桑眠却反问:“抹黑?”

“我可有哪句话说错?”

“是你出尔反尔要娶平妻,违背在我父亲身前发过的誓言。”

“是你要我挪嫁妆给李府修暖阁买铺面,送人情发月钱。”

“敢问我是哪个字说错了?”

李闻昭方才难得悠闲心情顿时全无。

他沉下脸:“强辩好胜。”

又道:“你其实不必这般。”

“你是正妻,枝枝是平妻,位分没有高低,况且你我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更为亲厚。”

“何必这样介怀忌惮枝枝,显得你小家子气。”

桑眠心中冷笑。

她从来都不是因为男人才不喜欢容枝荔。

对,她不喜欢她。

更不想她搬到兰亭苑。

眼底划过暗芒,衣袖里手指早捏成了拳头,连同骨节都泛着青红。

用桑家银子出钱建的暖阁,容家儿女凭什么来坐享其成。

她不配。

屋外明明是艳阳的天,李闻昭却被桑眠周身散发的冷意凝得怔愣一瞬。

直到丫鬟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这片刻冷寂。

“大、大娘子!”

“大娘子不好了!”

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红着脖子直喘。

桑眠递过去一碗茶:“慢点说,别急。”

丫鬟脸反而更红了,像只煮熟的虾子。

“谢侯爷,奴婢不敢。”

她垂着头,又向李闻昭福了福身子:“大娘子,出事了,老夫人请您赶快去一趟。”

桑眠第一反应是王氏因着容枝荔的事情来诘问声讨了,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那这小丫鬟也不该这般急切,甚至隐隐有些慌乱。

而且她面相陌生,瞧着不是常在后院儿的,因此就一边同李闻昭一起随她去翠华庭,一边低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丫鬟眼眶一红:“回侯爷,是与奴婢同住的芝兰。”

“她——她在咱们侯府门口,当街自缢了!”

什么?

桑眠惊愕,连忙追问:

“人可还好?”

“不好……”丫鬟话里隐隐带着哭腔,“被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进多出少了。”

李闻昭觉得芝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眉头拧起,嘶了一声。

“这可难办了。”

像他们这般有头有脸的人家,最最忌讳府里闹人命官司。

当然,高门大院里的龌龊龃龉自然不少。

只是不能见了光,若是闹出来,摆在明面上,那便是另一种性质了。

想到言官很可能会因此事喋喋不休穷追不舍,李闻昭急躁的叹气,接着陡然停了步子。

“等等。”

他想起芝兰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