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你一场盛大的赴死宴。
让你在白桦林的落叶里,安静地阖上双眼。自此,就在我怀中陷入永恒的长眠。
兰柠轻微颤抖着。
感觉到他逐渐靠近的气息。
霍恩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男人将下巴抵在女孩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兰柠敏感的颈侧。
“想找死吗?”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如若蛊惑,却又似是在悲伤。
像是惩罚她的不争气。
却又像是在泄愤。
低下头的霍恩,埋头在兰柠柔软的颈窝里。
他的薄唇微张。
就像扼住猎物咽喉的狩猎者那样,吮吻着轻微撕咬着兰柠颈侧的肌肤。
女孩的肌肤本就雪白细腻。
那一处因为被他吮咬而泛红,更加引人遐想。
却也有阵阵电流般的刺痛。
究竟是吻还是惩罚,兰柠已经无暇顾及了。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我、不是不怕死。”
兰柠颤声说着,微微阖眸,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
像纯美圣洁的精灵。
隔着他的军式制服,她可以感受到霍恩这具结实的身体充满爆发性的力量。
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微微弓起背部,以迅猛的速度扑咬而来。
女孩身形娇小,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身上的温度……
也不知是不是兰柠的错觉,总觉得军式制服下的他,有些烫。
“恨我吗?”
停留在兰柠耳边的声音,低声问起来。
兰柠张了张唇。
最终她还是轻轻摇头,“不恨。”
害死她家人的并非霍恩,而是斯德家主。
她其实很想问霍恩。
能不能跟她一起逃跑,不要再继续为斯德家主做事。他做的那些事,早晚有一天。
会变成报应报复在他身上的。
“霍恩……”
“嗯?”
男人微微停下动作,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眼里藏着兰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逃。”
还是没能忍住,说出来了。
霍恩沉默了两秒,而后淡淡开口。
“我走不掉。”
他说,“我的这双手沾满罪恶和鲜血,我为斯德家族做事的这些年,早就洗不干净了。”
带茧的粗糙大手捧住女孩的脸。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也在不经意间,轻柔地擦掉了兰柠眼角的那滴泪。
“报复我,恨我。”
他顿了顿,“最好,杀了我。”
其实不该这样,他真是疯了,居然会对兰柠抱有一丝丝期待。
他或许早就动心了。
却一直用‘她是自己教大的’,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知道的。
从他离开斯德家族追杀兰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再有别的结局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
兰柠已经被他压在沙发上,霍恩阴冷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我根本就不恨……”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
原本覆在她脸颊上的大手,却在这个时候按住她的后脑勺。
霍恩轻抓着她的发。
让兰柠被迫微微仰着头来看他。
“恨我。”男人声音沙哑着说。
宁可她恨他,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
霍恩也绝对不要,从她眼里看见她的温柔,也不想听到有关爱的命题。
冰冷的枪口在不知不觉中。
已经抵在了兰柠的腰侧。
女孩察觉到了,娇软的身子微微一颤。
随后。
她一只手轻轻勾着身上男人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是摸索向自己的腰间,温柔地握住冰冷的枪管。
兰柠把枪口带上自己的心脏。
“要打这里才行,打在腰上…死不掉,我怕疼。”
“!”
霍恩的手一顿,表情有些僵硬。
兰柠看着他的表情,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他也会犹豫啊。
他明明就是在意她的。
却永远都不可能承认,也不可以承认。
这份感情不该存在的。
这会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
兰柠在逼他,霍恩自己何尝不知道。
他垂眸看着兰柠,男人前额的碎发,挡住了他阴冷狠厉的眉眼。
他的声音略显低哑:“你在找死。”
黑眸里的情绪涌动,所有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都掩盖在他阴鸷的目光里,“别逼我。”
兰柠仰着头,
温软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
女孩看着他,声音柔软:“你应该调查到了。”
“九方家族和斯德家族的恩怨,以及沦为牺牲品的棋子,我的家族。”
“……”
霍恩薄唇紧抿成线,没说话。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清楚九方家族的人在想办法救她。
九方礼,是九方家族的继承者。
似乎很看重她的存在。
兰柠见状,弯眸笑起来了,“霍恩,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如果你放我走,那我将来的身份就是……九方礼的未婚妻。”
霍恩听见她的话,眸色更加阴郁。
他死死地盯着兰柠,“你要跟九方礼结婚?”
“对呀。”
兰柠乖巧地点点头。她看上去天真无邪,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如曾经。
却又总是能在他的忍耐极限边缘试探。
女孩的声音温软。
仿佛没有被他的枪指着心脏,“你还要放我走吗?”
“……我成全你。”
霍恩垂下眼眸,盯着她看了许久。
男人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一只手扣住兰柠纤细白嫩的手腕,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她的脸颊,嗓音低哑。
“你想死,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他俯下身。
如同终焉到来之时,说着最后临别的话。
兰柠眼睫微颤。
紧接着就感受到略微颤抖的,冰凉的唇,如同飘零坠落的雪花一般,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不真实到就像是幻觉。
轻柔的触感,虔诚却带着极致的克制与隐忍。
却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
“砰!”
霍恩扣动扳机。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子弹无情地穿透了少女柔软脆弱的心脏。
鲜血喷溅出来。
那一刻,霍恩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一起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
他微微起身,如同失了魂。
而躺在床上的女孩,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枪口缓缓流出。
蔓延、再不断蔓延。
染红了柔软的沙发,也浸染了少女那张清丽苍白的精致容颜。
而在另一边。
即将带着九方礼赶回木屋的里森,忽然精神一振。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木屋!
青年目眦欲裂,疯了似的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而在他身边的九方礼。
也是九方家族从未见过的,如坠冰窖的浑身冷意。
仿佛有什么突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哐当一声,就支离破碎了。
“兰柠!!”
里森猛地从树丛里出来,看见的却是俊美脸颊染血,面无表情缓缓起身的霍恩。
他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残忍绝情的肃杀之意,席卷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和极致。
“你把她杀了?”
已经露出真容的九方礼,声音发冷,女孩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
霍恩的视线落在已经闭上眼睛的兰柠身上。
一瞬间。
铺天盖地的猩红颜色,仿佛笼罩在他的视线里,不断催生着更多的恶意诞生。
九方礼。
是她的未婚夫?她应该没见过,送到她面前,让她在下面幸福也好。
举起的枪口精准调控,对准。
九方家族的人瞬间警惕起来,防备拉满,声嘶力竭,“保护好少家主!”
然而霍恩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竟然在瞬息之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极速近身过来。
里森加入抵抗的阵营里。
却在交手的短短三招之内,就被放倒打晕失去意识。
九方家族的人训练有素。
可是霍恩就像摧枯拉朽的利刃一样,直接切入他们中间最薄弱的防御,直击心脏!
“啊!”
“我、我的手!”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是霍恩见过无数次的惨剧再次上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九方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握着武器的手缓缓松开,根本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杀了兰柠的枪对准他的头颅。
“砰——!”
一声枪响,宣告了最后的结局。
“……”
世界重新恢复安静,寂然无声。
下雪了。
霍恩的身体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在北原飘雪的初冬里微微摇晃着。
他的掌心仿佛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
泛白的指关节蜷缩着,握紧了手里还没彻底冷却下来的枪。
他的眼底早已被黑暗侵蚀。
但是在此刻,却忽然涌出几点泪光。
他像是被最爱的人亲手推开,明明是被兰柠先放弃了,可他却又死死咬着牙不肯怪她。
站在倒在一片的人群里。
看着雪地里被晕染的猩红色,霍恩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霍恩觉得……
他已经被兰柠给逼疯了。
她明明没心没肺的,但是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兰柠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都源于他那时候的口是心非。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在贫民窟里摸爬打滚,沾染上了许多黑暗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再像个正常人那样去爱她。
霍恩明明想为她好……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把她伤得最深的人,还是自己。
霍恩是个粗人。
他从一开始,就不懂得该怎么去爱她。
他明明是想为她好,可是到头来却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到最后只能是——
让兰柠如愿以偿。
男人的眼角微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但是却又在努力地忍住眼泪。
他在难过什么呢?
明明以前是兰柠先开口说爱的,可是到头来,他却又什么都给不了他的小祖宗。
对于斯德家族的忠,他尽了。
他护不住她。
那就陪她一起死。
现在开始,没有什么斯德家族。如果非要有,那也只有你,和我。
早知道——
他用自己的方式,将兰柠强硬地留在身边了。
霍恩缓缓抬起手臂,将那支曾用来将她带离这个世界的枪,抵在自己的心脏上。
哪怕万劫不复。
——我也会陪着你,直到地狱的尽头。
“砰!”
枪声再次响起,惊醒林中飞鸟。
世界彻底陷入沉寂中,化作斑驳的碎片,像散落的拼图一样瓦解冰消。
“……”
现实里。
权相缓缓睁开眼睛,收回了搭在仪器上的手。
“怎么样?爹,你看见了啥?”
兰隐在旁边心急火燎期待着结果,权相有一部分自己的意识在崩坏世界里。
所以——
自然也能连接上,看见他自己的故事结局。
这个崩坏世界。
本来就是为了容纳他负面情绪集合体所铸造的,他自己死了,世界自然崩塌了。
不过代价就是——
这部分情绪,会带着记忆回归到他本身。
权相收回视线。
“阿礼和小柠,过一会儿就醒了。其他营救的人也是,世界崩塌消失了。”
“崩塌?那不得是你死了才会……”
“嗯。”
权相没多说,他侧眸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躺在传送台上,昏睡的女孩。
看过那个世界的记忆碎片。
他可以肯定异世界黑客就是斯德家主。
不断逼迫催促他的角色做尽恶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权相往口袋里摸索着,抽出一根烟。
兰隐有些莫名,但没说什么。
权相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偶尔抽烟。
只不过。
在他即将点燃的时候,兰隐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小柠还在呢,她不喜欢烟味。”
“……”
权相的手一抖,险些没拿稳烟。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默默地把抽出来的烟塞回口袋的烟盒里。
“爹,你取回了你的负面情绪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他都是高管了,见的风浪多了,不至于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兰隐看了看屏幕。
病毒程序已经终止销毁了,也就意味着要不了多久,兰柠就会醒了。
不过到底是号称病毒的崩坏世界。
“记忆消除倒是个问题……”
兰隐嘀咕着,摸索着自己的下巴。
区别于普通世界。
崩坏世界就像顽固的病毒,比较难消除。
权相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有醒转迹象的兰柠。
“想办法给她消除吧。”
兰隐不解,“为啥?我觉得不是什么心理阴影的话应该没事,也不用特地消除吧。”
权相双手抱臂,靠在旁边的墙上。
“我亲手把小柠杀了,也把阿礼杀了。”
兰隐:“???”
“三枪。一枪打在她的心脏,一枪打在阿礼的眉心,最后一枪是我自己的心脏。”
最说不出口的。
其实还是那个难以克制的,蜻蜓点水一吻。
“啊?!”
兰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权相,就差狂擦汗。
权相很少碰枪。
不如说,枪应该是权相最不擅长的武器。
可、可是……?
“所以能让她忘了最好。”
权相注视着逐渐清醒的兰柠,低声喃喃着:“实在不行,我亲自让她遗忘。”
他不想兰柠记住那种样子的他。
哪怕不是他自己控制的角色,哪怕只是他的一个情绪碎片,他也不想给兰柠带来不好的回忆。
这个孩子,已经够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