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不知道几点我醒了,我一直不戴表,那个时候是不喜欢,后来是没有那么高超的生活情趣,过去看时间是随便抓个人问问,现在就是看手机——谢菲倒是戴着一块夜光表,因为我没啥兴趣所以也不认识她那个是什么牌子,我抓过来她的手腕看了一眼,当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一会儿要天亮了——
其实我的处境很尴尬,所有人都不支持我,特别是谢菲本人不支持我,虽然她跟我一起睡着,但这就是正宗的同床异梦——志向不一样,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不一样,处理起事情来表现出来的态度当然也就不一样,我那时候其实已经隐隐觉得我这个事做不成了——就像你活动了身体攒足了力气打出去一拳但是却打了一个空一样,之所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几步看上去还在动,那是因为惯性,你总得把这一拳的力卸掉才行。这个事吧,只要谢菲不同意,我就永远是打空,之所以我还在她床上睡着,单纯就是因为惯性。
你知道吗,人的最大的阻力其实是自己哎,我那时候要是有现在的见识,我根本不会搭理别人的所有话,甚至不会搭理自己的所有念头,我把自己扔进去那个环境就行了,有本事我一定会活出来的,没本事我就吃点苦受点累哪怕死在里面就得了——弄死一个人在我们祖国这片热土上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咱们又不是缅北,杀人就像杀猪一样对不对。其实那时候我自己首先就认怂了,我觉得如果是我妈和谢菲都说我在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很可能她们说得对——我不服的是,谁规定的人活着就非得做正确的事?如果千人一面大家都去做正确的事,那人世间未免就太无聊了吧,总得有我这样的人做一点傻事给大家解闷才行不是吗?我们总得让人间表现得光怪陆离才行不是吗?我们有必要也有责任活出一个另类的人生给别人看,告诉他们其实人活着不只简简单单那几种活法...
但是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我的年纪也小,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我说的一切如果是为了跟歌舞团走这个最终目的都会变成傻话——其实后面我也慢慢会懂的,做事情直接去做就行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只要自己觉得这件事有意义,我甚至不需要自己的认可,尽管放手去做,闯了祸咱们吃官司就行,还能把我求咬了?无非就是吃苦受罪,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有什么事不能做了再说呢?想得太多一定就什么都做不成。
那个时间点万籁俱寂,冻得要死,只有猫头鹰和蝼蛄在那里叫唤,外面的大通铺上传来乱七八糟的各种声音,打呼的,磨牙的,哼哼唧唧的,念叨说梦话的,还有像捞上岸的鱼那样不停翻滚的,把干床板碾压得吱吱嘎嘎——我就想不通谢菲这种女人,长得天仙一样,是怎么把自己扔到这种地方来的,以及,她为什么心甘情愿待到这里,她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们那里有个习俗,就是每年正月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回娘家,每年正月我妈都要带着我回去外婆家住几天,那时候我的其他三个姨妈也会来,带着他们的小孩,晚上睡觉难免就是一堆人挤到一起,这个时候我就会揍那些老表,因为他们离我太近——我的老表们就没有一个,少说没有一个没被我捶过的,连他们我都嫌弃,白天一起玩得很开心,晚上睡觉就打得他们哇哇哭——我外婆活着的时候总骂我是活阎王,其实这倒不是针对谁,我就是单纯不想跟别人挤在一起睡罢了,外婆虽然每天晚上都头疼得要死,但她还是最疼我,好像就是谁家的小孩最能折腾老一辈的人就最心疼谁——她虽然老是骂我,说这家这个祖宗最是粘牙,但是据她说我将来会有大出息——我现在没什么大出息,只不过是个平常人罢了,但是我估计她不会觉得我很丢脸,因为我自己并不觉得自己丢脸,我人生里没什么好后悔的事——愿大家都能过一个无悔的人生!
我有我的局限,我就很不愿意跟一堆人住在一起挤在一起,特别是歌舞团这种环境,我真的想不通谢菲是怎么活下去的,是什么东西在支撑她——比如我,我愿意跑来过这种生活,单纯就是因为有谢菲,她呢?就为了几个钱?我从小到大没觉得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费尽心思去追求,这玩意不就是有的时候多花点,没的时候少花点吗?咱们做人要有弹性才是,穷日子富日子都能过的才是好汉,不然你做人那么脆,有点风雨不就嘎巴一声折断了吗?所以为了几个钱陷在歌舞团这种地方我是想不通的,谢菲恐怕还有别的原因,也许就是她死活不让我跟着她走的那个根本原因——是见不得人的,起码是见不得我的原因。
她对我来讲是一个谜,以我现在的智慧当然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但是算啦,那些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我就不要去想了,她把她的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其他的不好的东西我就不要非掰开揉碎地探究了,没有任何意义,只会造成痛苦。
那个时候天慢慢亮了,我想起,应该五点多了,如果是平常这就是我起床的点了,我会去我妈那边房间吃饭,然后蹬着自行车去上学,汇进许许多多学生的人流里,那样我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罢了——现在我却搂着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和她赤裸相对,我爱着她,虽然她没有那么爱我,但是她已经对我很好了——正是万万千千个这种和你素无瓜葛的人对你的好造就了你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不然你只是很寻常的一个普通人罢了。人们常说用爱发电,在我看来应该是用爱充电,别人对你的爱会像电流一样注入你的身体,让你整个人发光发亮——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灯泡,靠着别人的爱散播光明和温度,我现在可是亮起来了,我想一直亮下去,亮到烧坏钨丝为止,但是谢菲不同意...这种东西是真的难办,她停了你马上就断电变暗了,那是没办法的事,你没办法操控别人爱你。
很不公平,但这就是爱情,我头一次大概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追我的那些人真的是太苦了,被我追的人也很苦,我这人就是一个灾星,跟我有瓜葛就会倒个大霉,谢菲说她命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嫌弃遇到了我倒了血霉...我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其实我这个总结很到位,真的是这样的,小的时候跟我来往的姑娘都会很倒霉,得我长得很大以后才会非常仔细认真地控制她们的倒霉程度——那个时候我虽然感觉到了一点,但其实满心的不服气——来嘛,刚一波,我还不信了,我就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一生无伴一生?得经过很多尝试,坑得很多姑娘非常辛苦,把自己也搞得非常辛苦我才会服气——怕了怕了,再也不敢那么趾高气扬了,大不了我多付出一点让别人多舒服一点,我受苦多点让别人的命运不那么倒霉点,将来她回忆起来还会觉得查理哥是一个很稳当很大度的人,伤害我来扛嘛,无非不就是痛苦难受?妈的我这辈子吃的这个玩意还少吗,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至少咱们不是什么灾星了对吧...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是痛楚苦难都可以不当回事一口吃下去,把舒服的东西都给你,但是请你首先认真地审视自己,你配不配——哄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我报复别人向来是秋风扫落叶非常暴力——后面你会看到真有人把我当傻子耍然后被我狠狠地收拾,要我做好人没问题,我可以在好人坏人之间横跳,但是首先你自己得是一个好人,不然,我瞬间就会翻脸,你只剩吃不了兜着也走不了了。
也就是说,我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需要很长时间的岁月打磨才能愿意做一个好人,以前我是压根不愿意做好人的,因为做好人容易吃亏。但是慢慢你会发现,我们做好人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平安,所以有些鸡毛蒜皮的事就无所谓了——但我不推荐大家做那种烂好人,你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世上所有的恶都是这种烂好人给作出来的,本来这个世界应该公平正义得多,就是因为烂好人太多才搞得到处乌烟瘴气——作恶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有的人就是靠那个活着,那是他们的生存手段,但是纵容作恶我就不理解,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纵容起别人来了...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不做坏人,但是要保持随时变坏的能力,因为我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矛盾最后都可以归结到暴力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