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莲花楼迎来了一位客人。
乔婉娩一袭淡粉的秋装,手中拎着一只木盒从不远处慢慢走近。落叶在她脚下吹动,直直刮到了李莲花跟前。
“嗯?”
李莲花正挽着袖子,手里拎着打满了水的木桶往二楼走。他瞥见来人,转头笑着打招呼:“阿娩。”
乔婉娩抬头看他,正想回应,楼前的正门突然从里被人一把推开,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她下意识随着声响去看,却猝不及防地和笛飞声对上了眼神。
李莲花一惊,顿时暗道一声不好。他匆忙几步上了楼梯,把水桶放到二楼,又赶紧小跑下来。夹在了一脸不解与警惕的乔婉娩和笛飞声中间。
乔婉娩见笛飞声神色平淡,也没带任何武器,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虑,只茫然地看向了李莲花,问他,“这是……?”
笛飞声只瞥了两人几眼,给李莲花留下一句“你自己处理”后,便大步流星地往旁边一拐,径直走了。
他走得干脆,李莲花也只得叹了口气,把乔婉娩带进屋里,开始慢慢给她解释自己与笛飞声如今的关系。
其实说到底,不论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与笛飞声没有太大血海深仇。
且先不说他本身就是个极度武痴,十年前能与李相夷相识也只是因为想和他这位天下第一一较高下。就单论后来的东海之战,里面也免不了有单孤刀的阴谋设计,压根谈不上有多狠。
往大了说,充其量也就算个武力上的宿敌。
不过如果要抛去武学不谈……那就真没得谈了。
所以总而言之,他们现在的关系还算融洽。倒也没有十年前传得那般血雨腥风。笛飞声如今来他这里,不仅能帮忙收个菜,打个水什么的,偶尔还能蹭得一两顿饭。
乔婉娩听完沉默片刻,心想笛飞声竟还会收菜?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正了正心神,把木盒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了李莲花跟前的桌面上。
既然已经得知笛飞声没有恶意,乔婉娩也就不再追问。而她此次前来,是为了自己这两日调查得来的梨园听画一事。
百川院查事,重点通常会放在调查者曾经是否犯案上,多数会从此入手。这一点和金鸳盟不同,也更容易得来一些笛飞声没有的情报。
除了门派的基本信息和这些年来在中原地界内的活动轨迹以外,卷宗上还记载了一桩怪事。
在大熙靠近血域边境的一座城内,数年之前,也发生过如同今日云水楼一样的虫潮怪案。但不同的是,那件案子中伤亡不少,多数还都是客栈中住在同一间房的人。
当年的梨园听画就驻扎在那座城中,事情发生不久后,他们突然要撤出城去。却在城门处不知为何遭受到了莫名的袭击,和城门的守军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骚乱。
当年的梨园听画也算是中原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门派,因此这事被闹大,传出了风声,最后收场也不好看。
而似乎也是从这件事开始,这个门派的实力似乎也在暗暗下降,虽然没有查到是否已经解散,但已然是籍籍无名,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李莲花原本就猜测梨园听画与当年牧原母亲身死一事有关,这件数年前发生的怪事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李莲花捧着卷宗半天没动,半晌后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对上乔婉娩探究的目光,沉默片刻,缓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可能和血域有关?”
李莲花点点头,“不仅有关系,还可能是件大事。”
毕竟当年牧原的家族算是血域中的蛊毒大家,调查起来应该不算麻烦。
乔婉娩的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查到梨园听画如今的主址。她抬头看向李莲花,问他:“石水今日要回来,你要不要随我一同进城,去找她告知此事?”
两件案子的调查方向都已经指向了梨园听画,乔婉娩之前也传信给过石水,但没有收到回信,也不清楚石水到底收没收到消息。
李莲花应下,就要起身跟她走。他脚下忽然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乔婉娩道:“你等等我啊。”
说罢,他转身几步出去,噔噔噔上了二楼,不大会儿又噔噔噔地走了下来。手里抓着一包东西,递到了乔婉娩跟前,“吃吧。”
乔婉娩低头去看,是几块手作的糖。糖块切割得四四方方,但仍然能从边角处看出些初学者的毛躁。
“这是前些日子我们去附近的村子里学的,李相夷做的。”李莲花捏起一块含进嘴里,“今天刚成型,你尝尝。”
李相夷鲜少动手做这些东西,闻言乔婉娩来了兴趣,也学着李莲花的动作,送了一块到嘴里。
但片刻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糖里加了些简单熬制的草药,是有些许清热的功效。但不知是不是药放得太多,糖放得太少。舌尖触及到糖块时,只能尝到更多的涩味。甜味倒不是没有,只是有些吝啬得过分,实在算不上好吃。
乔婉娩咽下糖块,和李莲花对视几眼,实在说不出鼓励的话来,只道:“……还……可以。”
李莲花快速把糖块收进袖子,囫囵咽下嘴里的糖,正色道:“咱们走吧。”
乔婉娩无比认同。
“阿飞!”
李莲花转头,朗声朝着笛飞声离开的方向喊他,“我们走了,等李相夷回来了,你记得告诉他。”
他喊完,也不看那方向是否有回应,便和乔婉娩一前一后往城门去了。
乔婉娩一边走一边问他,“相夷干什么去了?”
他?
李莲花脚步没停,冷笑一声,“去将功补过了。”
“……啊?”
这件让李莲花难得动怒的事,还要从今天晨时说起。
莲花楼二层的花架子上还残留着一些已经被冻坏的菜叶子没收拾,还有些许夏天时李莲花种的花花草草。
他原本计划着今日收拾好这些后,就和李相夷一同进城找石水,谁知李相夷见他动手干活,闲得无聊,竟也过来横插一脚,嚷着要和李莲花一起干。
其实这事本身没什么,可坏就坏在了李相夷毛手毛脚,把一只还装了半盆土的花盆不慎从二楼推了下去,差点砸中底下站着的笛飞声。
花盆自然没砸中他,笛飞声只脚步轻点,下意识往前移动分毫,便与这盆多灾多难的花盆擦肩而过。
只听咔啦一声脆响,花盆正正砸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笛飞声低头看完,又抬头往上看,对上了站在二层正弯腰往下看的两人。
笛飞声难得语塞。
他看看地上摔碎的那只花盆,半晌才艰难开口,“这是干什么?想杀我?”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李,相,夷!!”
怒声打破平静,李相夷几乎抬不起头,只能畏畏缩缩地杵在在原地,低头老老实实挨李莲花的骂。
但光骂是完全不够的,于是清洗花架子和剩余花盆,箩筐的活自然也就落在了李相夷身上,美其名曰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