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
夜已经深了。
即便是圣朝最为繁华的京都,此时也已经沉入了黑暗中。
沈修远没有睡。
自从南疆大军进入万越王盟开战以来,他就再没有入过后宫。
晚上也不例外,批阅完奏折以后,他就在到了宫中最高的听雨阁上,眺望中京的夜景。
黑夜之中,中京犹如一只巨兽,雄踞在圣朝的心脏地带。
沈修远从小就喜欢看这景象,登基之后忙于政务,倒少有时间来这里了。
这些日子,反而让他能重温儿时的记忆。
夜风渐凉,内侍给他披上了一件披风,沈修远紧了紧披风问道:“南疆可有奏折呈上来?”
内侍赶紧低眉弯腰道:“回陛下,政事堂并没有新的奏本送进宫来。”
沈修远没有再问,一双剑眉星目注视着南方。
南疆那边传来的都是捷报。
沈四石在万越王盟取得了圣朝五十年来从未取得过的大胜。
若是真得拿下万越王盟,不,只要拿下北越,他沈修远的功绩便能超过数位先皇,挤进圣朝立国以来前三的位置。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甚至,他有些想要推翻之前定下来的决策,从其他方向调兵过去来扩大战果。
在傅知年的一再坚持下,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确实,如今西塞和北境都不太平,两方面都承担不小的压力。
而东边因为流朱城的存在,也要维持外松内紧的状态。
好在沈四石还比较能干,一场接一场的胜仗打得着实漂亮,北越在圣朝大军面前根本可没有任何抵抗力。
不过,沈修远心中依然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太过顺利了,他又没有在第一线,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错觉吧。
再加上沈四石的奏本比正常晚了三日了,前线什么情况,沈修远无从得知也让他有些不安。
下午的时候,傅知年安慰过他,说如今大军深入越境,加上军务繁忙,沈四石延长上奏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在开战之前,沈四石就曾经和中京报备过的,若是奏本晚了些时日,那便是大军在行军时。
沈修远也只好作罢了。
只是站在这听雨阁上,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即便是政事堂这个时候,除了值班的几个官员以外,管事的大臣都应该回府休息了才对。
沈修远又看了一会,风力逐渐猛烈起来。
内侍小声提醒道:“陛下,夜深风大,请陛下回宫安歇吧。”
沈修远淡淡“嗯”了声,正要转身下楼,忽然心头猛得一凛,骤然回头。
旋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圣皇陛下竟然脸色大变!
只见夜空之中,一道流光破空而至!
而沈修远看到这道流光的时候,一种源自神魂最深处的熟悉便迅速蔓延开来,旋即脱口而出:“坤凰!?”
下一刻,沈修远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拦在了流光之前。
就在沈修远出现之时,横跨万里而来的坤凰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幽的凤鸣声。
沈修远听到这一声凤鸣,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迎上前张开双手,如同拥抱失散的亲人一般,将坤凰剑拥入怀中!
天子佩剑,说是佩剑,可在历代圣皇眼中,可是如同血肉亲人一般的存在!
自从坤凰剑失窃之后,先圣皇便闷闷不乐,一直到驾崩对此事都是耿耿于怀。
沈修远登基以来,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坤凰。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坤凰剑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迹。
沈修远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坤凰竟然自己回来了!
当他将其搂入怀中之时,一股滔天的怒意陡然而发。
“是谁!毁去你的剑身,还让你的剑灵只余一半!”
傅府。
刚睡下没多久的傅知年忽然梦中惊坐而起!
守在床边的丫鬟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来问道:“老爷,您怎么起来了?”
傅知年只觉得一颗心噗噗直跳,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他急声问道:“宫中可有急召?”
丫鬟一头雾水道:“没有啊,都这个时辰了,宫中也应该安歇了才对。”
随后,她又接着轻声安抚道:“老爷,你都已经两日未睡了,好不容易回府了,好好歇一会才好。”
傅知年却掀开了被子,冷声道:“歇什么歇,赶紧的,更衣!”
而就在他衣服刚穿戴整齐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便气喘吁吁地在门外道:“老爷,陛下急召您进宫!”
傅知年知道自己不好的预感应验了,点头应道:“好,你去回传召的...不,老夫亲自过去。”
与此同时。
镇国公府。
前来传召的小内侍看到早已经在厅堂端坐的狄悠,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狄公果然神人,竟然早料到他会来传召,连忙微微躬身行礼道:
“国公大人,陛下有召,让您即刻入宫。”
狄悠微微抬起了眼皮,盯着小内侍看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陛下为何此时召见?”
按规矩,内侍是不能透露宫中的任何情况。
可狄悠是谁?
三朝老臣,国之柱石,他既然开口问了,小内侍压下心中紧张应道;
“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不过...不过陛下从听雨阁回来,龙庭震怒,随后便着我等到各位大人这里传召了。”
狄悠轻轻“嗯”了声,沉默了一会后问道:“除了老夫,其他还有谁奉召?”
小内侍乖乖将自己知道的名单数了一遍。
除了狄悠之外,便是傅知年这个参知政事,以及三司使和六部堂官。
简单的说,能在政事堂说话的人都齐活了,再加上狄悠,这便是圣朝最高规格的会议了。
除此之外,狄悠还听到了一个令他略感惊讶的名字,儒圣公纪不愠!
“呵呵,连老纪都叫上了,看来陛下这次商议的事很重大啊。”
狄悠笑了笑,缓缓起身,走到小内侍身边停了下:“走吧,你得给老夫引路。”
几乎同时,数辆马车向皇宫快速出发。
急促的马蹄声彻底打破了中京凌晨之前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