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宁眼睛红得厉害。
其实,前世是恨过怨过的。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萧夺猛然伸手过来用力抓住她的手放至胸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朕,你大哥或许不会……”
徐玉宁低头,眼泪“啪”一声狠狠砸在萧夺的手背上,烫得萧夺手微微一缩,可是他还是用力紧紧抓着徐玉宁的手,不肯松开。
压在心底的酸涩涌上喉咙,徐玉宁几欲发不出声音来。
她想挣脱萧夺的手,可是挣脱不出来,他的手似铁钳,那么用力抓着她的手,抓得她掌心发痛。
徐玉宁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想救你,不是吗?”
所以,她或许最该恨的,是阿悍达,是孛尔吉木帖儿,而不是萧夺。
因为,徐世安希望他能活着。
“他想救你……”
萧夺胸膛狠狠一震,低头看着她时,目光是那么得用力。
这就是徐玉宁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萧夺喉咙似被人掐住,呼吸难以自主:“是……”
他压抑着声音:“他让朕走,让朕……回来争这个位置!”
徐玉宁身躯微微一颤,在他怀中猛然睁开了眼睛,抬起一双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徐世安,让他回来争皇位?
兆庆二十四年,贺连山之变。
得知萧夺被蛮子围困,徐世安当即率兵来营救,就在他们两军会合,准备奋战突围之际,孛尔吉木帖儿突然现身,卸下背上的强弓,搭上了那支鸣镝!
鸣镝破空而来,在半空中发出刺耳的锐响,似鹰啸长空。
听到那声锐鸣,蛮子当即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朝徐世安和萧夺冲来。
鸣镝,是鞑靼可汗在战场上发出的最高指令——无论战况如何,鸣镝的方向,此刻就是鞑靼全军所向!
这就是蛮子在战场上,那鬣狗般行径的可怕之处!
徐世安握紧了手中的陌刀,听到那声锐响,猛然抬头看向端坐在万军之中的孛尔吉木帖儿,他面色剧变,朝萧夺大声吼道:“突围!”
萧夺夹紧马腹,提起陌刀朝蜂拥而来的蛮子杀去。
蛮子从四面八方冲来,将他们牢牢围在中间,随着身边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的人手越来越少,而蛮子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有一个蛮子骑兵冲上来,提刀朝徐世安后背狠狠砍去,“呈”一声,徐世安架住了他的刀,陌刀又在手中转了个方向,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可是他的手臂,也被震得发麻,提着陌刀的手,虎口更是刺痛得厉害。
那些蛮子没想到战至此刻,他还如此彪悍,一时被震慑住了,拿着刀对着徐世安和萧夺,却一时不敢上前了。
徐世安见状,再次咬牙提起陌刀冲了上去,在这群蛮子的包围中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他猛地回头朝萧夺厉声高喊:“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就在那群蛮子心生胆怯不敢上前的时刻,阿悍达提着铁星锤突然冲进了包围圈!
看到阿悍达过来,那群蛮子便壮了胆,再次围了上来,嘶吼道:“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
看到徐世安被围,萧夺猛地勒转马头朝他奔去:“徐大将军!”
他们背对背,各自提着陌刀,红着眼睛看着围过来的蛮子。
“你走!”就在这时,徐世安微微偏头,突然伸手狠狠抓住了萧夺的手腕!
在震天的杀喊声中,他用力看着萧夺:“我知你和太子之间,总有一天要分个胜负!三殿下,你答应我,将来事成,不要为难玉宁!”
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萧夺呼吸仍不由得凝滞起来:“朕也不知道,他会……”
过去那些年,萧夺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当皇子时之所以要谋军功,也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势力与先太子争皇位。
可徐玉宁是先太子妃,徐世安也该与先太子一体才对!
难道徐世安不知道皇权相争,万一先太子败落,徐玉宁身为先太子遗孀,不会有好下场?
可他站在了萧夺这一边!
徐玉宁怎能不震惊!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轰然倒地,化成了齑粉!
徐玉宁双手死死抓着萧夺的胳膊。
“玉宁,朕……”
萧夺伸手摸着她的脸蛋,此刻竟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将她搂入怀中。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年先太子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下狱的下狱,但萧夺从来没有对徐玉宁、对忠远侯府动过杀心。
只因他答应过徐世安,将来事成,无论徐玉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留她性命。
而他们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一切皆因:“是朕太贪心……朕明明答应过你大哥不会为难你,可是朕,还是想将你留在身边……”
徐玉宁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
其实这一世走上争宠之路,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悔。
她只是震惊于大哥,原来是支持萧夺夺嫡的!
若徐世安与先太子一心,眼看萧夺势力渐壮,徐世安就应该趁机杀了萧夺,替先太子铺路,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有一次魏詹事来了东宫,我不小心撞见他和先太子在说皇上,好像很严肃的样子,还说了徐大哥……”
徐玉宁突然想起在法莲寺,常莲心说的那句话。
先太子,徐世安……
原来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岁月里,他们早有嫌隙。
其实不难猜到的——先太子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性情大变,又知道萧夺对她生出那样的心思,先太子对她早已不复当初,也理所当然地,不再信任徐世安,甚至提防他。
而徐世安,也在某一刻,做出了新的选择。
“玉宁……”萧夺深吸一口气,低头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唇,“不哭……”
徐玉宁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朝他借了一点力,带着哭腔问他:“羿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羿哥儿了。
萧夺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她似的:“快了,朕派人出京接他,等他一回来,朕即刻宣他进宫来拜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