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辞年躺在青石板上,喘了几声,对林辉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靠近她的……”
他的人生就是一摊烂泥,却还以为可以去触碰希望。
那一刀捅穿了他的肚肠,捅破了他的妄想。
林辉揩去了脸上的涕泪,问温棠:“夫人,就算你受伤是他的错,可是他这条半死不活的命还不够偿还吗?”
“够了。”温棠急促地开口,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林辉笑了笑,又接着说:“在那之后,纪总再也不敢靠近你。”
“他救了你,秦总很快就知道了。纪总只好不断的远离你,与白婉言走近,可即使这样,秦总多疑又敏感,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监视你。”
“只要他靠近你,或者你靠近他,悬在你头上的刀又会再次落下。”
“夫人,纪总该怎么告诉你啊,告诉你他其实爱你,但是他的母亲会伤害你?然后呢,你们又能怎样?秦总掌权那么多年,纪总又如何去对抗她呢?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只要秦总还掌权一天,你们就不能接近半分。”
“前路就是一个未知数,纪总自己都生死不知,他该怎么拖着你去这冒这个险?他该如何告诉你?让你知道他爱你,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再让你去等他,五年,十年?”
“因为他的喜欢已经伤害了你一次,他怎么能把你留在身边?”
“夫人,已经走到了绝路啊。”
纪辞年唯一的选择就是将他带着厄运的喜欢深埋,从此缄口不言。
那时候的纪辞年对林辉说:
她大概是会不开心的,但这些不好的记忆总会被遗忘的。
他说:
她以后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或许像太阳一样勇敢又炽烈,又或许像清风一样和煦又温润。
是谁都好,总归是好过他,只会给她带去无尽的厄运。
她会忘记他这个给她带来不悦的人。
然后,她会有坦荡光明的大好人生。
至于纪辞年,再与她不相关。
他或许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被忘却的夜里。
林辉永远无法忘记纪辞年当时的表情。
岁月寂静无声,擦肩而过的白鸽飞向了暮色。
他的生命似乎也走向了迟暮。
他在夕阳下笑得温和,脸上却又带着几分易碎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但是夫人,你比我们预想得更加固执,你竟然会突然选择靠近秦总。”
纪辞年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慌乱。
“夫人,你当时在想什么呢?你知道秦总有多危险吗?你靠近了紧盯着你的凶手,你怎么敢靠近她呢?”
时至今日,林辉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更加让人难以相信的是,秦良玉竟然没有动温棠,她甚至开始把温棠往纪辞年身边推。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秦良玉这样做的原因,她相信了纪辞年并不爱温棠。
这让她找到了新的折磨纪辞年的方法,她想要让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再次发生在纪辞年身上。
毫无疑问的是,温棠这样的做法蛮横地在这条绝路上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一条只能由温棠走出的路。
危险,却又诱人。
林辉甚至告诉纪辞年,他们或许可以顺着温棠的选择往下走,这样或许纪辞年和温棠还有机会。
但纪辞年不同意,他深知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秦良玉要他痛苦,也绝对不会让温棠好过,她要看到的就是他们互相折磨。
如果纪辞年同意,这是在把温棠往火坑里推。
在温棠下药之前,纪辞年都在试图把温棠重新推出这个死局。
但他们低估了温棠对纪辞年的喜欢。
无论纪辞年怎样推开她,温棠都铁了心的要靠近他。
直到温棠下药的那一刻,林辉才再次尝试说服纪辞年。
“我告诉纪总,或许夫人清楚她这样做要经受什么,我告诉他,你可能并不会在意那些伤害,纪总最终还是答应了。”
“夫人,你知道秦总的想法吗?”
“我知道。”温棠看着林辉,一字一句地说。
她确实没有查出是谁绑架了她,纪辞年的突然远离让她无暇去顾及这件事,但她却在偶然间见到了秦良玉。
秦良玉认识她,她看着温棠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透过温棠,看着她自己。
她告诉温棠,她们是一样的可怜人。
温棠很快就查到了秦良玉的过去,她猜到了秦良玉想要什么。
秦良玉想把温棠变成她。
一个怨妇。
温棠表情乖顺地看着秦良玉,明白她的机会来了。
林辉听到温棠的话,苦笑了一声,“那夫人你知道你这样做会面临什么吗,秦总想要看到你痛苦,看到你们感情不合,所以纪总需要给她制造一个又一个假象。”
“就像那些舆论,在公众面前纪总对你的疏离,你们感情越是不合,秦总就越放心。”
那是让秦良玉放松警惕的唯一方法,也是唯一能保住温棠的方式。
林辉顿了一下,又问温棠:“夫人,你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吗?”
迄今为止,网上的所有人知道的不过是温棠的一个名字,他们不知道温棠到底是谁,不知道温棠的年龄身份,不知道除了她名字以外的任何信息。
温棠这个名字,在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虚浮地悬挂着。
温棠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甚至是她自己为那些流言蜚语添砖加火、推波助澜。她知道,只需要一些虚假的消息就足以在网络里闹得沸沸扬扬,闹到秦良玉面前,宽了秦良玉的心。
温棠甚至特意为她创造了一本日记,将那些半真半假的文字送到秦良玉的面前。
“夫人,即使纪总不告诉你。你们结婚后,他是怎样对你的?在那些没有旁人的地方,他是怎样看着你的,他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温棠顿了几秒,缓慢开口。
开始纪辞年确实骗过了她,但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
“从你开始靠近秦总的那一刻,纪总就不得不开始加快行动,他不断地在暗中收购秦氏的股份,在盛宏站稳脚跟。”
“你和秦总靠得那么近,每一个举动都被她看在眼里,纪总如履薄冰地走着每一步,生怕有哪一步走错了,就会再次伤害你。”
林辉顿了许久,又开口说:“何况夫人,纪总并不是没有说过啊。”
在这栋别墅里,林辉曾亲眼见过。
纪辞年跪坐在地上,抱着温棠,温棠咬在他的手臂上,他却没有一点挣扎,任由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
他用另一只手,温柔地安抚着温棠,眼神空洞。
他在说:“我喜欢你的……我喜欢你的……”
“夫人,我不懂你,你有时候表现得什么事都没有,有时候却又疯狂得像是不清醒的样子,将他说过的话全部忘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们甚至以为你是生病了,带着你去检查,但所有的结果都显示你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纪总以为是你怨他……”
“我没有……”温棠缓慢地开口。
“那夫人为什么还要跟纪总离婚?”林辉不能理解。
“我没想跟他离婚。”温棠看向林辉。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它?”林辉茫然地指着温棠手里的离婚协议书。
“我只是想把它扔了。”温棠顿了许久,看着手里的文件。
这是她离开时留下的。
林辉已经完全愣住,他诧异地看着温棠,“那夫人为什么这几天都没去看过纪总的?”
温棠垂下了眼眸,眼神恍惚。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明知道不是他的错,明知道他喜欢她,可她却再次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