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失去了皮肤保护的裸露皮肉被河水刺得生疼。
卢朝费了最后的力气从河里爬起,一半的身体躺倒在尖利的碎石上。
石头锋利的边缘割磨着他的皮肉,卢朝微弱地呼吸着,失焦的瞳孔盯着星子满布的天空,体会着自己生命的流失。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活着,但更能感受到生命如同流沙一般,带着刺痛地溜走了。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河岸,拍打在他的身体上,又裹挟着体温离去。
如此反复着。
他的脸色白得如同翻白的鱼肚,泡发的尸体。
卢朝自嘲地笑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从失力麻痹的喉管里发出。
他马上也要变成那些腐烂发臭的尸体了。
他闭上了眼睛,静默地等待着死亡。
一些细微的声响从上方传来。
那是鞋底与石头摩擦的声音。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卢朝心里有起了一些残留的希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在看到来人后,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消散了。
是刚刚在夜总会里给顾行递刀的女人。
如果刚刚顾行接了她的刀,他现在可能连这最后苟延残喘的时间也没有了。
卢朝又闭上了眼睛。
她估计是来斩草除根的。
上方传来了几声怪异的轻笑。
温棠蹲下身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散漫,打量着躺在碎石上的卢朝。
要死了还要被人盯着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但卢朝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么多了。
温棠叹息一声,懒洋洋地开了口。
“你先前说,如果你活着,会杀死顾行对吧?”
卢朝再次睁开眼,看着上方笑着的温棠,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
温棠站起了身,俯视着卢朝,哼笑了一声。
“那你可得说到做到。”
还没等卢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温棠就弯腰抓起了他的衣襟,把他拖行着往上走。
卢朝的身体沉沉地坠在碎石上,温棠的动作让那些锋利碎石摩擦着他的身体,本来已经快要麻痹的神经又被疼痛叫醒。
这还不如直接让他死在这里。
可是拖拽着他的女人像是毫无所觉,甚至还哼着一些愉悦的音调。
卢朝彻底晕了过去。
——
盛宏总裁办公室内。
林辉站在纪辞年的办公桌前,正在向纪辞年汇报。
“纪总,目前顾行还在医院,他的伤……”林辉瞄了一眼纪辞年,想到纪辞年当时毫不犹豫的一枪,又继续说,“他的伤很重,估计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纪辞年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叫了白婉言过来吗?”
“嗯,我刚刚通知了白小姐,她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林辉看着纪辞年沉着的脸,想到在电话里以为是纪总想起了她而兴奋的白婉言,叹了口气。
白小姐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自知之明。
还没等林辉想完,助理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了。
“应该是白小姐到了。”
纪辞年的眼神冷厉了许多,摩挲着手里的笔,对林辉说:“让她上来。”
……
白婉言在接到林辉电话的时候,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打扮了一番,奔着盛宏而来。
这是纪辞年隔了几个月后第一次要求见她。
最近几天媒体上传了很多小道消息说她的画造假,那些画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
白婉言快要被这些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顾行进了医院,生死不明,温棠还掌握着她杀了人的证据。
纪辞年的话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
白婉言怀着期望赶到了盛宏,进入总裁办公室,看到了坐着的纪辞年。
以前她来见他时,他总是低着头忙着自己的公务,不会主动和她搭话。
但这一次他却反常地从她进门就一直看着她。
白婉言本应该开心,但纪辞年的表情让她的心坠入了谷底。
即使纪辞年一向不太热情,但至少在以前他会维持着那份基本的礼貌。
但这一次他就像是彻底撕下来脸上的面具,露出里面的冷漠来。
不,或许只是对她一人的冷漠。
白婉言看着纪辞年的表情,难以接受的摇了摇头,想要往后退去。
林辉却在她退出前关上了门,意味深长地对白婉言笑了笑,“白小姐,进去吧。”
在他身上,莫名地多出有些压迫感来。
白婉言的手抖了抖,缓慢地挪到了纪辞年面前,隔着办公桌看着纪辞年。
‘啪’的一声,纪辞年将手里的钢笔放到了桌子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来。
这声音让白婉言的心脏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纪辞年沉默着凝视着她。
气氛压抑得让白婉言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辞年,你叫我来做什么……”白婉言声音颤抖着,忐忑地看着纪辞年。
“是你吧。”纪辞年墨色的眼眸冷厉。
“什……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白婉言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你让顾行绑了她。”纪辞年一连两句话都是以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漠然地盯着白婉言。
“辞年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样做……”
“除了你,还有谁?”白婉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辞年打断。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了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婉言。
强烈的压迫感快要将白婉言脆弱的神经压断。
“所以呢?”白婉言在纪辞年冰冷的视线下,终于崩溃,“如果不是她一直逼我,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自己,跟她有什么关系?”纪辞年的声音冷厉。
“没有关系?”白婉言笑了出声,“从一开始就是她,如果不是她给你下药,你怎么会被逼着娶她。”
“如果不是你娶了她,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勾引你,彻底地把你抢走。”白婉言的声音怨毒,疯狂地回忆着:“如果不是她诱惑了你,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处处袒护她,甚至她把我推下楼梯,你都还要帮着她!”
“她处处针对我,威胁我,你却视而不见。如今顾行不过是帮了我一个小忙,你就要再次来警告我!”
白婉言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对温棠的怨恨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她恨不得立刻杀了温棠,仇恨驱使着她声嘶力竭地指责纪辞年。
“她就是个魔鬼,是个恶毒的贱人,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给你下药拉着你下水,你现在还被她勾引,被她蒙骗,反过来帮一个恶人!”
温棠就是个魔鬼,所以才会不停地蛊惑她,诱惑她杀了姜蒙成。
白婉言陷入了自己混乱的思绪里,杂乱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姜蒙成的质问,同事的恭维,媒体的夸奖……
这些声音充斥在她的大脑里,撕扯着她的神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在了白婉言的脖颈上,结束了她混乱的思绪。
白婉言惊愕地盯着掐着她的纪辞年。
“你说什么?”纪辞年冷笑了一声,手上用力,死死地掐着白婉言的脖子。
“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纪辞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讽刺地笑着看向白婉言。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哪怕是任何一秒,你怎么就不信呢?”
眼前的纪辞年太过骇人,掐在白婉言脖子上的手毫无余地收紧,她腿软地跪到了地上。
“你觉得是她勾引了我?”纪辞年俯视着白婉言,眼神里尽是轻蔑。
“不,从来都不是她勾引了我。”纪辞年仿佛在说什么平常至极的事情,眼里含着笑意,轻快地爆出了足以让白婉言心胆俱裂的话:“是我勾引了她。”
〔蓄意勾引是他〕
“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纪辞年摇了摇头,看着呆滞的白婉言。
“我早就知道她在那杯酒里下了药。”他似乎是快意地开口,又似乎是深刻的自嘲。
“但我还是喝了那杯酒,我甚至还给她叫来了媒体。”
〔自甘堕落是他〕
“你说她是恶人,蒙骗了我。”纪辞年又摇了摇头,仍然在笑着的脸上滑落下几滴泪来,砸在地板上。
“可我从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好人。”纪辞年的胸口发出了沉闷的笑声。
“但我还是接近了她。”
他像是很畅快地笑着,眼里的泪却不停地滚落下来。
极致的矛盾割裂了他。
像是痛快至极,悲哀至极。
〔图谋不轨是他〕
他们说她是魔鬼,可他早已被魔鬼引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