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转身离开,纪辞年却停留在原地。
脚步声逐渐在走廊里远去。
他墨色的瞳孔定定地看着房门,久到视线失焦,飘来的雨水落到脸上。
有人从身边路过。
纪辞年这才回过了神,他推开了门,脸上平静无波,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坐下。
温棠睁开眼,看了眼纪辞年。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寂静了许久。
直到纪辞年弯下腰,试探的握住温棠的手,他的手上还带了些凉意。
温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
纪辞年笑了笑,轻声对温棠说:“饿吗?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喝粥了,我已经让李叔送过来了,过一会儿就到了。”
也不需要温棠回答,他自顾自地就说了许多。
仿佛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如同一个关爱妻子的丈夫,温柔的和她说话。
只是他俊俏精致的脸上却有几分微不可见的易碎感。
很容易的就激起了人心里的破坏欲。
温棠捻了捻手指,偏过头突兀的问了一句:“你听到了什么?”
纪辞年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却是几分茫然,他问温棠:“什么?”
温棠垂了下眼,不再开口说话。
纪辞年看着温棠移回的视线,声音停住。
半晌,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动静打断。
“姐!”
是温朗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声音。
“棠棠。”
温棠看了过去,先进来的是温朗,在看到温朗身后的两人时,她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怔愣了一下。
她喃喃地开口:“爸妈……”
陈清如和温茂行神色紧张,奔着温棠而来。
两人皆是一身风尘仆仆,想来应该是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的。
陈清如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温棠,才在路上收起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纪辞年沉默地站起身,给两人让开了位置,对他们点了点头,“爸妈,你们来了。”
陈清如的注意力完全在温棠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温棠。
温茂行要冷静许多,他拍了拍纪辞年的肩。
温棠呆愣地被陈清如抱在怀里,这久远的拥抱让她思绪飘远。
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也是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女人温柔的声音絮絮叨叨着。
“我的棠棠啊,为什么总是要受这些苦啊……”陈清如声音里满是心疼,带着几分颤抖的哭音。
陈清如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听着陈清如难过的声音。
温棠的心里弥漫了酸涩感,壅塞在胸口。
她缓缓的拍着陈清如的背,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妈妈。”
“又是没关系,你总是给我说没关系,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我怎么相信你没有关系。”陈清如的声音激动了些,擦了擦眼角的泪。
温茂行将宽厚的手放到温棠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沉痛:“棠棠,你受苦了。”
温棠摇了摇头,眼里氤氲了水汽
温朗和纪辞年沉默地站在一旁。
纪辞年看着温棠的眼睛,手掌虚无地握了一下。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去。”温茂行又问温棠。
温棠沉默了半晌,“不小心而已。”
“什么不小心!是不是有人又想对你做什么,你什么时候会这么粗心大意了。”
陈清如声音明显愤怒了许多,她根本不相信温棠说的不小心这种话,心里明白温棠又想敷衍她。
一时间她又觉得痛心,看向纪辞年,“辞年,你说是怎么回事,我的棠棠好好的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陈清如向来都是温柔平静的,这是她极少数生气的样子。
纪辞年声音涩了一下,他看向陈清如背对着的温棠。
温棠轻微地摇了摇头。
纪辞年闭了下眼睛,垂下的手握紧了几分,“我……不知道。”
陈清如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纪辞年,温茂行看了眼为难的纪辞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搂着陈清如,安慰道:“棠棠说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吧,她还能骗你不成。”
“她骗我的还少了吗?”陈清如推开温茂行的手。
温棠握住了陈清如的手,将脸贴了上去,“妈妈,真的是不小心的。”
她的声音依旧是虚弱的。
温朗也在一旁开口:“妈,你就别吵姐姐了,她才做了手术呢。”
陈清如看到温棠这样,也没有心情去管别的事情,她抚摸着温棠的头发,声音里还有些悲伤:“好,我不吵,我不吵……我就是想要我的棠棠能够好好的。”
温棠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
几人陪了她许久,最后陈清如想要留下来照顾她,却被温棠拒绝。
“妈妈,我没事,你这么远的赶回来,都没休息好,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陈清如还想说什么,温棠又撇着嘴抱怨,“妈妈,我现在觉得好累了,想要休息。”
陈清如听她说累了,赶紧答应。
纪辞年送几人离开病房。
温茂行看着纪辞年,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和陈清如离去。
温朗走在后面,他盯着纪辞年,眼神不善。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能骗得了我爸妈,骗不到我,我才不相信我姐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纪辞年看着温朗,应了一句:“你姐要是想告诉你,早就给你说了,何必等你来问我。”
温朗被纪辞年的话给噎住。
“朗朗,你做什么呢?”
前面传来陈清如的呼唤,温朗瞪了一眼纪辞年,转身跟上陈清如和温茂行。
纪辞年揉了揉眉心,转身回了病房。
“走了?”温棠问了一句。
纪辞年点了点头,同她说了另一件事。
“先前爷爷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惩罚顾行了。”
温棠冷笑了一声,“怎么惩罚,也打了他几十鞭子?”
纪辞年的动作一顿,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温棠垂下眼眸,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很清楚就凭这件事,纪盛宏还不会对顾行怎样。
但没关系,顾行这样做,纪盛宏恐怕也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他了。
她只需要取下一块底部的积木,整个木塔就会变得摇摇欲坠。
温棠眼底闪过几分暗光,她轻嗤一声。
“这可真是你们纪家传统了。”
纪辞年抬起墨色的眼眸,看着温棠,里面的情绪不明,他没接她的话,只是替她理了理被子。
“你先休息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应该很累了。”
温棠不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纪辞年。
她的手放在白色的被单上,上面还残留着一些余温。
其实陈清如和温茂行也并不完全与前世相像。
前世陈清如是法官,而温茂行则是警察。而这一世两人虽然也同样在政法大学和警校毕业,却离奇的同步,都没有再从事这一行,反而开始从商,一起创办了行和。
温棠的指节抚摸着带着余热的被单,思绪游离,淡淡地想着,其实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他们面对的危险少了许多。
这是神明的旨意吗?
他们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
纪辞年沉默地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温棠的背影许久。
在确定温棠睡着后,他起身出门。
——
空旷的公寓内,顾行咬着牙,艰难地对着镜子涂药。
看着背上的伤疤,顾行蹙紧眉头。
怪不得温棠在坠落时会那样说,原来她早就看到了在那的监控器。
而他的身体恰好挡住了温棠的动作,在监控视频内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他推温棠下楼的画面。
顾行脸上的表情凶狠,骂了一声。
真是个。
狡诈阴狠的女人。
是他低估了她,才会中了她的圈套。
即使纪盛宏查到是他后,也只是打了他二十鞭,再警告了几句以示惩罚。
但他过界的行为,一定拉低了纪盛宏对他的信任。
门口传来争斗的声音,顾行蹙眉,随意将绷带缠上。
在他动作的这短暂时间内,打斗声已经停止。
外面开始捶门,顾行看着被捶打得变形的门,他套上衣服,拿起桌上的刀,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是几个壮汉,顾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外面的状况。
他的手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片哀嚎。
顾行沉下眉,脸色黑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几个穿得像保镖的男人。
保镖们让开了位置,露出后面的人来。
是纪辞年。
他的白色衬衫有些凌乱,此时正用修长的指节淡然地整理衣袖。
顾行看着外面躺倒的手下,表情狠厉地看向纪辞年。
纪辞年淡淡地抬起眼睑,墨色的瞳孔里是凛冽的冷意。
顾行龇了龇牙,眉上的刀疤紧紧皱起,他出声问了一句。
“纪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纪辞年半阖下眼眸,轻笑一声,声音里却透露出几分杀意来。
“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顾行讥笑一声,语气里是嘲讽,“怎么?纪总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喜欢上设计陷害过自己的夫人了?”
纪辞年的表情冷了下来,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几个保镖冲了上去。
顾行挥刀反抗,却被打落在地上。
若是平时的顾行尚且还能反抗,此时孤立无援又身上带伤的他却只能被按到地下。
纪辞年走了上去,双手插在裤兜里,垂着头冷漠的盯着地上的顾行。
处于劣势的顾行喘着粗气,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纪辞年顶了顶牙,瞳孔幽深,看向顾行的双手,问了一句。
“用哪只手碰了她?”
他看向顾行的右手,回忆着监控里的画面,墨色的瞳孔深沉。
顾行眉头皱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纪辞年抬起了脚,漆黑的皮鞋碾在顾行的右手上,脚下的力气不断加大。
顾行痛哼一声,五指连心,剧烈的痛感传入大脑,他挣扎起来。
旁边的保镖死死地摁住了他。
‘咔擦’几下,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顾行的右手已经彻底麻木,他阴狠地盯着纪辞年。
纪辞年脸上依旧淡漠,他松开了脚,垂下眼睑,蹲下身来。
顾行啐了一口。
“他妈的……”
纪辞年却丝毫不对顾行的脏话有所反应,他盯着顾行的脖子。
几秒后。
他修长的手掐了上去,狠狠地掐紧。
顾行的脸部涨红,青筋尽显。
纪辞年盯着顾行憋红的脸,半阖了眼。
温棠也是这样被他掐住,一半的身体都被推出了围栏,危险地挂着。
纪辞年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顾行已经开始窒息,濒死感淹没了顾行。
旁边的保镖注意到纪辞年的动作,只觉得胆战心惊,赶紧出声阻止。
“纪总!”
纪辞年手上的动作顿住,他的眸色深沉。
许久,纪辞年松开了手掌,站起身来。
空气重新灌入肺部,顾行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虎视眈眈地盯着纪辞年。
纪辞年刚刚是真的想要他死。
几个保镖松开了顾行,顾行用手撑在地板上,半支起了身体。
纪辞年俯视顾行,开口警告。
“别再靠近她,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顾行狠厉地笑了一声,“纪辞年,你觉得我怕死?我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就算今天我今天受伤不敌你,你觉得你用这个能威胁得了我?”
纪辞年冷笑一声,“那龙兴呢?”
龙兴是顾行掌控的天合会最大的赌场。
”盛宏会收回龙兴的地契。”纪辞年弯下腰,和顾行对视,冷漠出声。
顾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纪辞年,说:“你疯了?这对天合和盛宏都没有好处!”
纪辞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所以呢?”
顾行否定道:“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纪辞年看了看手上的表,又将视线移回到顾行身上:“他会同意的。”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快到晚饭时间。
纪辞年并不想继续和顾行纠缠,“你不怕死,总有别的怕的东西,我有的是办法给你找出来。”
说罢,纪辞年转身离开,几个保镖跟在他的身后。
顾行坐起身来,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流了一地板的鲜血。
他的目光凶狠,看着因为断了骨节而怪异垂下的手掌,恶狠狠地开口。
“纪辞年。”
而已经出去的纪辞年却不像在面对顾行时那般冷厉,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温和。
“喂……你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过来。”
那边的温棠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脑,漫不经心地回答:“随便。”
纪辞年顿了一下,应道:“好。”
温棠挂断电话,看着网页里显示的信息,茶色的眼眸里情绪不明。
她换了几个浏览器,搜索出来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只有几条报道,是关于纪盛宏的夫人难产去世的。
温棠眯了眯眼,大概猜到是生纪辉兴的时候发生难产的。
所以纪盛宏才会对纪辞年这样?
温棠眼里有些思索,她顿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是她上次让查找秦良玉的资料时的号码。
那边依旧是一个机械电子音。
温棠开门见山:“帮我查一下秦家和纪家的所有资料。”
那边的电子音却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直接说价格,而是反问了温棠一句。
“温小姐,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同样的资料你要两次?”
温棠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