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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我的终身大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别人三言两语决定下来吗?”姜亭月起身便往外走去,步履匆匆。

她信阿爹,但她信不过皇权,皇权有多厉害呢?向来无所不能的阿爹,也被迫养晦韬光,收敛所有才能,蛰伏一隅。

桃喜劝不住,只能匆匆拿起她的披风,转身追了上去,替她穿好系上。

梨忧撑起油纸伞,一路顶着风雪,等姜亭月到前厅时,只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先是阿爹的声音,他言辞客气,却毫不退让。

“小女断然不会入宫,也确实许了人家,只是婚期未定,恐有意外,不敢为外人所道也。”

随后是贺兰延的声音。

“是吗?姜大人不妨说说,定的是哪家,我也好在求父皇圣旨之前,先告知一二。”

客气到这个地步,贺兰延还在蹬鼻子上脸,姜世忠怒不可遏,袖中已紧紧握拳,恼道:“三殿下,昔日圣上曾答应过微臣,此生绝不会为小女指婚,允她自由嫁娶,还望三殿下莫要白费心机。”

隔着一道屏风,姜亭月小心翼翼探头望了眼,听到阿爹的话,她心下一松。

她就知道,阿爹肯定提前就给她安排好后路了。

“姜大人急什么?说不准,她愿意进我府中也未尝不可。”贺兰延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衬着那张秾艳过分的脸,莫名有几分不怀好意。

“此事绝无可能。”姜世忠斩钉截铁道。

姜亭月正听到一半,身后一只手,将她往后拉去,她一惊,却见是李云柔,顿时拍着心口道:“阿娘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也来了?”

“莫慌。”李云柔拍着她的手,温声道,“是翠容说,你带着丫鬟急匆匆往前厅来,我怕你冲动误事,别担心,你阿爹能处理好。”

“嗯,我不担心。”姜亭月重重点头。

屋内,贺兰延又笑道:“不若姜大人将人请出来,本宫亲自问上一问,就知道她愿不愿意嫁了。”

姜世忠反问道:“若是小女不愿,还望三殿下收回聘礼,此事,日后再莫提起。”

“好啊!”贺兰延同意的过于轻而易举。

姜世忠深吸一口气,对下人道:“去将小姐请来。”

姜亭月已经忍不住了,一提裙摆,往屋内而去,边走边道:“不用请了,我不愿意嫁。”

贺兰延回眸幽幽望来,阴郁的眸子,幽深盯着姜亭月半晌,忽然一笑,问:“你是准备将敬酒不吃吃罚酒进行到底了?”

他左眼的刺伤已经好全,只是有些影响视力,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而眼皮之下,还残留着伤疤,衬着他阴郁的眼,格外森冷惊悚。

姜亭月有些恶寒,走到阿爹身后,避开贺兰延的目光,冷声说:“反正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姜世忠挡住贺兰延的目光,冷冷道:“三殿下既已听清,还望将这些聘礼都带走。”

“嗯。”贺兰延微微点头,却又笑道,“谁说本宫求娶的,是姜小姐了?”

姜世忠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忍着怒火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府上……”

他的话一顿,又想起,李文茹的女儿柳惜云也住在府上,他曾经答应过李文茹,会将柳惜云当亲生女儿看待,当即冷声道:“莫说亭月,便是惜云,她也都不会嫁与三殿下,还望三殿下将东西收回。”

贺兰延意有所指道:“你不问问她的意见?”

姜世忠冷笑,“惜云性子腼腆,连出府都少,怕是并不认得三殿下,还望三殿下莫要为难。”

“是吗?”贺兰延似笑非笑道。

“我嫁。”

此时,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柳惜云从屋外急急跑来,发丝一片濡湿,披风上的绒毛上,还残留着雪絮,她气喘吁吁,面上映着一点红,高声道:“表姨父,我愿意嫁给三殿下。”

姜世忠沉着脸提醒道:“你想清楚,真要嫁与三殿下为侧妃?”

“我想的很清楚,我愿意嫁。”柳惜云含着笑,向贺兰延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眼,低声说,“表姨父,我曾见过三殿下,我愿意嫁给他,哪怕只是个侧妃。”

“表姐。”姜亭月皱眉,上前伸手拉她,小声说,“他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跳进火坑。”

但柳惜云侧身避开她的手,低声说:“表妹,你不是我,你自然也不会懂我的想法,对我来说,我是心甘情愿的。”

姜亭月不太理解,但还是收回手。

姜世忠再三提醒道:“你可要再考虑些时日?过两日再定也未尝不可。”

“不必考虑了。”柳惜云盈盈往地上一跪,轻声道,“我心悦三殿下,心甘情愿嫁给三殿下。”

“你当真……”姜世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贺兰延打断。

“我说姜大人,柳姑娘也不是你亲生女儿吧!我愿意娶,她愿意嫁,分明是两全其美之事,姜大人你何苦咄咄逼人?”

柳惜云顺着贺兰延的话,接着道:“我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了,还望表姨父成全。”

“那就跟我回府吧!”贺兰延伸手,随意将她拽起来,有些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有些意兴阑珊道,“聘礼已送到,走吧!”

柳惜云垂下眼,安静跟在贺兰延身后离开。

“惜云。”姜世忠制止道,“即便是同意你二人之事,你也应当挑一个良辰吉日,三书六礼,聘入皇家,你直接跟他离开,像什么样子?”

“多谢表姨父,但不必了,惜云心甘情愿。”

说罢,柳惜云便转身,跟上贺兰延兴致缺缺的步伐,他走的很快,根本没等人,柳惜云只能小跑着追上去。

姜世忠面色铁青,“三皇子若是真看重,怎么会这么折辱人?”

姜亭月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事情好像回归正轨,一切在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柳惜云还是嫁给了贺兰延,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可姜亭月心里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

即便姜世忠怒不可遏,没拦住柳惜云离开,但与李云柔商量过后,二人还是备了份嫁妆,派人送至三皇子府,也算仁至义尽了。

姜世忠按着眉心叹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李云柔替他轻轻按揉着额角,有些担忧道:“三皇子行事越发嚣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尽快给小月牙将亲事定下来?”

京中青年才俊不少,细细挑选一番,总能挑到个好的,再不济,她看霍承绍就不错,就是他爹那边有些不大让人放心。

“是该定下来。”姜世忠握住李云柔的手,轻轻拍了拍,说,“跟她好好说说,只是定亲,不一定会嫁人。”

李云柔皱眉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姜世忠摇摇头,却未明说。

圣上偏心三皇子,有意为他培养势力,但姜世忠却觉得不妥。

若是大皇子继位也罢,大皇子虽才学平庸,但性情温和,极重感情,可若是三皇子继位,三皇子贺兰延阴晴不定,暴戾恣睢,恐怕他继位后,天下再无安宁之日。

但都不一定,按照乖女的梦境,恐怕这二位,都无缘于皇位。

不可否认,姜世忠从前很看不惯自家闺女像只小尾巴似的跟着陆慎,但排除他的偏见,怎么看,他都觉得,陆家那小子,比二位皇子强出太多。

不过从前他们国公府与陆家小子也有桎梏,姜世忠不打算现在就站队,他思索着,怎么下一步棋,能在皇权之中明哲保身,最终不管谁继位,他国公府,都要有一席之地。

李云柔又问:“那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有。”姜世忠点头道,“霍将军那儿子就挺不错的,上回花园相看,小月牙不是跟他聊的挺高兴吗?”

李云柔皱起眉,不大同意,“霍将军那边迟迟不肯交兵权,圣上迟早会清算,此时与霍家扯上关系,不是好事。”

“无妨,只是定亲,婚事不一定成,找霍家那孩子问问,他若是不肯,再换旁人就是。”姜世忠心下却想,这世道将乱,有兵权在手,被人忌惮,反而是一层保障。

不似现在,他这边一旦失去圣上信任,便落得个眼盲耳塞,受制于人的下场。

太宗诏令虽在,但若是圣上一旦不在乎史书留名,宁愿被千古唾骂不忠不孝也要清算国公府,那他们也毫无办法。为人臣子便是这样,圣上能让你成为权臣,乘于万人之上,也能让你辗转跌落泥泞,全看当权者心意罢了。

皇权,就是这般不讲理。

姜亭月得到消息时,比霍承绍还要迟一步,甚至还是霍承绍主动跟她说的。

这一日,姜亭月在府中遇到霍承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问:“你怎么来我家了?”

霍承绍说:“你爹娘邀我来的。”

“他们邀你?”姜亭月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该不会是,直接忽略我给我定亲吧!”

不然姜亭月也想不到别的缘由,毕竟昨日,贺兰延才来大闹一回,将柳惜云直接带走了。

“是。”霍承绍笑了笑,说,“你爹问我,肯不肯与你假定亲。”

姜亭月更懵了,“假定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定亲,不成婚,兴许未来某一日,咱们两家就解除婚约。”霍承绍从袖中摸出那枚木哨子,递到她掌中,又说,“我同意了,你现在可以将它收回去了。”

姜亭月不理解,“你怎么会同意?这对你又不公平,万一你想娶妻怎么办?”

“是对我挺不公平的。”

少年将军生得高,模样也俊俏,挑眉望过来时,还有几分肆意不羁,他微微俯身,笑着望她,又说:“不过小爷吃点儿亏,勉勉强强同意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姜亭月将木哨子还给他,说,“我爹娘不经过我同意,擅作主张,我问问他们去。”

她一转身就要走,又被霍承绍生生拽住。

“别啊!”他黑亮的眸子悄悄的望着她,却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挪开眼神,咳嗽一声,状似不经意般说,“其实我也不算太吃亏,万一你突然同意嫁给我了,婚约也就不用解除了不是?”

“那万一,我一直不同意呢?你就这么一直被我耽误下去?”姜亭月觉得这对他不公平。

霍承绍低咳一声,自顾自嘀咕道:“那也是我乐意的,是我活该。”

“你到底同不同意?”霍承绍声音又大了些,拽着她的袖子道,“我知道你现在被迫定亲不高兴,但反正你不乐意就能解除,也不影响你。”

“你也别觉得影响我,我可巴不得有个人替我挡一挡我家老头的催婚呢!两全其美的事,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姜亭月犹豫一瞬,点头道:“那说好了,你不乐意的那一日,也可以随时解除婚约,你要是想娶别人了,也不必顾及我。”

“好。”霍承绍眉头微动,笑道,“那这个……”

他手中拿起的,正是那枚木哨子,红绳垂下,被风吹的微微晃。

“这个你先留着。”姜亭月拍拍木哨子,笑道,“万一你以后后悔了,我还得特意找回来还给你,多尴尬呀!”

“哦。”少年将军眼眸微黯,但很快又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先互相改一改称呼,免得下回在别人面前露了陷。”

姜亭月微微皱眉,“怎么改?”

“你要不,喊我一声世兄?”霍承绍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一声,掩盖上扬的唇角。

“世……兄?”姜亭月艰难喊出声,她觉得好奇怪,感觉不如直接喊他的名字更上口。

霍承绍重重咳嗽一声,笑的十分正经,郑重喊道:“姜世妹。”

姜亭月搓搓手臂,问:“这样是不是喊的太正经了?”

“那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姜小姐吧?这未免太疏离了。”

姜亭月又提议,“那要不?你直接喊我名字算了,我不也直呼你名讳吗?”

霍承绍正色片刻,小心翼翼喊出两个字,“亭月。”霎时,他自己耳朵红了个彻底。

姜亭月动手捶他,“让你连名带姓喊,没让你直接喊我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