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禧多少了解曲江宴,非正人君子,不主动害人,会用下三滥手段对付厌恶的人。
“你是不是又打听我在哪?”
“我担心师黎对你做不轨之事。”
那就是。
“黎哥哥是不是让你不要纠缠我?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你有没有骂他死绿茶?”
“有,”曲江宴耷拉着眉眼似乎很委屈,“他骂我浪货,我不是。”
“你骂了别人,还不允许别人骂回去?”
“……”
“黎哥哥跟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打电话找他能有这么多事?你才是挑拨离间的那个,你真是难评。”
“禧禧,我还在住院。”
“我知道,刚才说话已经够收敛,记得按时吃药。”
“……”
“我要说谢谢吗?”
“顺嘴的事。”
“……”
电话被挂断,曲江宴看着窗外的绿植,非常苦闷。
跟着心理分析师上课时,明明听得懂跟得上节奏,模拟练习也能拿优秀,怎么一实操就不行了?
他第一次与成绩差生产生情感共鸣。
复盘两遍还是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索性打电话找心理分析师求助。
*
师黎当晚送唐禧回聚春景,临出门时被告知外面有私生饭。
私生饭存在于全世界,比狗仔还麻烦,一不小心会做出极端行为。
安全起见,师黎让唐禧在这里住一晚。
“小时候你家里只有你一人时,你都会抱着枕头来我奶奶家睡,还记得不?”
唐禧笑得有点腼腆:“记得,还是睡在你隔壁。”
这次,她也睡在师黎隔壁的客房。
Y国车祸给唐禧留下不小心理阴影,特别是亲眼目睹胳膊被大刀砍断。
这些日子夜夜都梦魇。
师黎睡前给唐禧温了杯牛奶:“希望你晚上能一夜无梦。”
唐禧能一次性喝完500毫升的奶茶,却永远喝不完250毫升的牛奶。
“没事,去睡觉吧。”
印象里,师黎情绪永远这般稳定。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唐禧也不为难自己,起身进屋:“黎哥哥晚安。”
不远处发出轻微的关门声。
师黎端起桌上那杯浓香牛奶,就着唐禧喝过的地方,将剩余的牛奶全部喝完。
他将嘴角的奶渍舔干净,走到唐禧住的客房门口。
家里有这间客房的备用钥匙。
随时都能打开。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逐渐收紧力道握住,目光执拗得具象化。
*
年关,唐禧越来越忙,忙着年终收尾工作。
又忙中抽空参加原拂晓组的局。
包厢里,原拂晓打扮得光鲜亮丽,庆祝自己做探店博主后,接到人生中第一个广告。
广告收入三千多,还不够订这个包厢的零头。
都没关系。
这是她事业的里程碑,打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干破防的记录。
“宝贝们不用担心,包厢是司空衡让人订的。”
颜案倾心直口快:“那个广告,该不会是司空总指使的吧?”
这可问出了莫惊秋等人的心声。
原拂晓被香槟呛了口,咳得眼角泛红。
“怎么可能!他连我账号名都不感兴趣。而且他很忙,没空管我,呃,反正这是我自己做的成绩。”
唐禧鼓着掌站起来:“拂晓又不差劲,以前只是走错了赛道,我们为她干杯吧!”
“知我者莫若禧禧!”原拂晓紧紧抱住唐禧,为自己成长价值的收获喜极而泣,“多说,爱听。”
包厢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杯酒碰撞声。
很快到了送礼环节。
唐禧请人定制一个黑金色的非遗大漆手镯,高雅端庄。
原拂晓第一眼就爱上,直接戴着回家。
自幼锦衣玉食被伺候着,她觉得司空衡就是用来调节激素获取快乐的。
她微醺状态时格外放得开,将司空衡勾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索要。
当晚,司空衡睡得迷迷糊糊,被一只肿手摇醒,开灯看清女人肿起的眼睛嘴巴,差点原地去世。
自己昨晚睡错了人?!!
可记忆没有断片!
“小衡子,我好像过敏了,好痒好难受……”
声音是他媳妇。
司空衡微微放心,快速换好衣服,一板一眼纠正:“你再叫声小衡子试试,明天别想正常走路。”
“以前都这么叫!呵,大权在握就是不一样,威风凛凛。”
“那是小时候,现在还小?”
“……”
原拂晓以前冷笑很美艳,现在顶着个大猪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司空衡默默挪开视线,眸底清亮出奇,带着她去最近的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是对大漆手镯的某些成分过敏,医生开了吊瓶和药物。
“把手镯扔掉吧,以后都别碰类似的东西,”司空衡手里拎着药物和零食,将所有人怀疑一遍,“今晚聚会,除了你闺蜜们,还有谁去了?”
“没有了,禧禧不会害我的,”原拂晓将手镯递给他,“你帮我拿着,回去我要收藏着。”
原拂晓一直抱怨很难受,一会说难受一会说痒,又娇气又难伺候。
司空衡觉得:他跟原拂晓从小到大都是奴隶与奴隶主的关系。
目睹原拂晓单手给唐禧打字留言,大意是说很喜欢大漆手镯,奈何过敏戴不了,自己没什么大碍,让唐禧不要过分担心。
这懂事的模样让司空衡非常不平衡,别开头不理睬她。
*
过年前,唐禧在手抖账号评论区抽中一位男粉丝,为其做梅花的押花吊坠。
男粉丝姓昌,家境贫寒却内心丰盈,整个人看着很清爽上进自信。
昌母嫌昌家穷,早年跟男人跑了;昌父外出务工时长期讨要不到工资,被活活气死。
昌先生是在奶奶的爱意里长大,自幼成绩名列前茅,可惜天妒英才,去年刚考上博士就查出患癌。
他站在奶奶家院子里,摸着面前的梅花树,仿佛在摸故人。
“我人生中所有跟美好挂钩的记忆,都跟我奶奶有关,可惜她前年已经去世,她生前最爱这棵梅花树,花开没事时能看一整天,我即将去首都化疗,想做一份梅花押花的吊坠项链,看见奶奶的梅花,我就觉得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相信抗癌成功去读博。”
“好,我知道了。”
唐禧仰头打量这棵五十多年树龄的梅花树。
千朵万朵梅花傲然绽放,花苞红嫩娇艳,幽香扑鼻。
唐禧绕着梅花树转了圈,忽而想到自己的奶奶。
唐奶奶不会让她缺衣少食,也不使唤她帮忙干活,态度不冷不淡像对待客人。
大家都说唐奶奶就那个性子,可她见过唐奶奶抱着唐妙亲,一口一个心肝儿,眼里的爱意近乎溢出。
唐奶奶偶尔也对她笑,会凶悍骂那些嘴她的长舌妇,却不会做很亲昵的事。
小时候独处时,她还常常因此事黯然伤神。
如果自己小时候不贪玩掉河里,就不会摔到脑子变笨了些,奶奶就不会不喜欢她。
小孩子嘛,当然希望多些人喜欢自己。
唐家每年都要回老家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唐禧采集完梅花,现场密封保存好,回去的路上,思考要给爷爷奶奶买什么新年礼物。
*
曲江宴如今绞尽脑汁想讨好唐禧,还把阿稻送给她养。
唐禧担心他一个不高兴又把阿稻抢回去,犹豫不决。
曲江宴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表示养好伤回国后,会跟她签个自愿赠送书。
唐禧这才应下来。
除夕前一天,她欢天喜地带着阿稻回老家菊花村过年。
她嘴甜,进村后把车窗降下来,只要路上遇到村民,都会主动打招呼。
村民们也会热情回应,不管是否真心,嘴上总会夸几句。
“长得越发水灵青葱,以后不知要便宜哪家小子。”
“好久没见了,放几天假啊?一过年村里就热闹起来。”
“听你奶奶说,你自个捣腾了个公司,近年经营地不错,看你副驾的名牌包包和豪车,看来是真的。”
唐禧来了精神:“邱姨,我奶奶还跟你们提起我啊?”
“是啊,前阵子村里办喜事,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饭,你奶奶说的,话说回来,你奶奶就没说过你们两姐妹的不好,也是你们争气。”
唐禧嘿嘿直笑:“您也是有福气的,身体硬朗,儿孙孝顺又会挣钱。”
唐父跟于不晚提前两天回来,帮忙搞大扫除。
唐禧将车停在屋外,刚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礼物,转身看见拿着扳手回来的唐爷爷。
“爷爷,我回来啦!”
唐爷爷热心肠大半辈子,邻里邻居有事,他是能帮就帮,见到唐禧回来,脸上的皱纹都是笑意。
“我还以为傍晚到家,怎么穿这么少衣服,快进屋快进屋。”
唐禧笑眯眯:“我衣服看着薄,实际确实薄,美丽冻人是需要代价的。”
屋里的鹦鹉还记得她,来回踱步似乎在通报:“嘻嘻!嘻嘻回家!”
唐禧实在腾不出手摸它:“阿旺中午好。”
阿旺看见阿稻:“狗东西,狗东西。”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阿稻被许瑰期骂过狗东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立马抗议吠起来。
一狗一鹦鹉就这么较量上了。
听到动静,唐奶奶从楼上下来。
唐禧进屋就分发礼物,买的都是一些衣服鞋子营养补品,主打实用。
唐爷爷对物质没什么高要求,觉得都很好:“买这么多,有心了。”
“多啥啊,”唐禧兴致勃勃,“奶奶,这是你的,我选了很久,觉得是你喜欢的款式。”
唐奶奶保养得不错,近些年身子有点福气胖。
她接了过来,并没有当场打开。
唐爷爷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唐奶奶装模作样摸了摸:“看着很贵,家里什么都有,也买得到,下次不用浪费钱。”
唐禧笑容微微僵硬,分享欲全堵在喉咙眼里。
唐爷爷打圆场:“你奶奶心疼你,想让你把钱攒起来。”
唐奶奶附和:“你们年轻人挣钱不容易,我们老两口有钱,不用买。”
唐禧垂下眼帘,抠着指甲,闷闷嗯了声。
唐父跟于不晚串门回来,挺高兴的。
“禧禧宝贝也回来了,咦,这不是她前男友的狗?”
唐父不满:“大过年的,别提那扫兴的东西。”
唐奶奶把自己的礼物放在一边,说去做饭。
唐爷爷跟了过去,将厨房门关上。
他平日脾气很好,不轻易冷脸,现在态度严肃得有些厉。
“以前的事过去了就算了,现在的日子不好吗?非得让禧禧心里不痛快,她什么都没做错。”
“我知道她没错,可我见到她就过不了那道坎,有她在,我都不敢光明正大看……”
“如果没有她,咱们家的店保不住,妙妙也保不住,万般皆是命由不得人。”
菊花村的村民们喜欢做柴火饭。
唐奶奶往灶口放柴,脸颊的肉微微抖着,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
唐爷爷择着菜花:“总之,阿钞两口子当年做了最好的选择,对她好点吧。”
吃饭时,唐禧发现桌上有四样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她吃得很开心,毕竟唐奶奶的厨艺是她童年回忆。
*
唐家今晚的除夕饭推迟到九点开吃。
因为唐妙今天还上了半天班,一下班就带着齐同光赶回来。
吃完饭,唐禧收到六个大红包。
她拍照发朋友圈:【又是一年,希望大家一直爱我~】
点爱心与祝福消息纷至沓来。
唐禧自己编辑了一段新年祝福,群发给V信好友。
曲江宴也收到了。
他先是高兴,又不高兴,又高兴。
反反复复看了六七遍,将同等的祝福送给唐禧,字词间透露着他的爱意。
唐禧之前对他设置了免打扰模式,他的回复被新消息冲到底部。
唐禧压根没看见。
师黎给她发了张年夜饭的图片:【禧禧,新年快乐!】
唐禧也将唐家的年夜饭照片发出来:【同乐同乐~】
屋外陆续有人家放烟花,唐禧打算把阿稻带回卧室。
她去院子里找狗,不小心撞见唐奶奶跟唐妙在角落说话。
“这个平安符你戴着,大家都说很灵,我十一月份上山给你求的,别让禧禧看见了。”
唐禧记起来了,当时唐奶奶受伤住院,她特意腾出时间回来探望,问怎么受伤,唐奶奶说爬山摔的。
唐妙很为难:“您多求一个也不碍事吧?”
“我也想,那大师说一人只能求一份,贪心不灵。”
“您的心意我领了,要不您留着自己用,或者给禧禧,我们单位不让迷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只能保佑唐家人……如果禧禧看见了,你就说我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求的。”
唐禧踉跄了一下,心乱如麻,偷偷疾行回到自己卧室。
她失魂落魄趴在床上,被窝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不是因为平安符。
时光匆匆,眨眼是三月中旬。
曲江宴养好伤准备回来,提前在发小群里发消息。
【明晚我组局,有要事通知,大家聚一下。】
发小们只当是接风洗尘,纷纷表示会按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