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装车穷追不舍,颇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曲江宴眸底闪现狠辣,给唐禧系好安全带,轻轻抹掉她眼角残留的泪。
“小事,你先在后座待会儿。”
语气轻松如讨论今日的天气。
唐禧的确有被安慰到,还是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曲江宴来不及失落,跟司机调换了位置,跟组装车并驾齐驱,并无限靠近别车。
组装车的车主被挑衅到,骂骂咧咧。
曲江宴从兜里摸出一包东西,扔进组装车内,烟雾四起时不断提速拉开距离。
肌肉按块计量的组装车车主,捂着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车子失去方向感,频繁撞向公路护栏。
最终冲破护栏,飞入河里,砸出巨大水花,浑浊河水以车子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
唐禧再三酝酿,扣着掌心肉问曲江宴:“你吸毒了?”
“……”
“如果不是,你包里怎么有白粉?”
“那是人工合成辣椒碱。”
“……”
这回轮到唐禧沉默。
曲江宴想到纯度达98%的人工合成辣椒碱,非常缺德笑出声,神态嚣张畅快至极。
那东西一般用于海洋船舶的涂料中,防止海洋生物的附着损害,可见威力所在。
曲江宴并没掉以轻心,打了好几个电话。
前往机场的路程如此漫长。
十分钟后,他带着唐禧急匆匆下车,上了辆品牌方刚放在路边的定制新车。
许多黑帮有保护伞,他不敢轻易去当地警局。
七八辆车子从四面八方追赶过来,估计是两个帮派的。
曲江宴将油门踩到底。
新车性能好,窗外环境直接化成拉长的残影。
他绕8字开车,躲避真枪实弹,车窗已经被打出好几个蜘蛛网。
他尽全力撑住,等待自己人过来应援。
唐禧如坐针毡,揉着衣角梦游般呢喃:“我会死吗?”
曲江宴心里要是好受就怪了。
“禧禧不怕,只要我还有心跳,就会一直保护你。”
唐禧将头转到车窗外,不知是在看车窗上的倒影,还是看窗外情况。
曲江宴在分叉口甩开两辆车,被左右夹击逼上高架桥。
被逼停的结局只坏不好。
曲江宴邪魅一笑,狠心直接朝一辆车撞去。
假把式的别车成功令对方心生胆怯,曲江宴抓住对方左右摇摆的两秒,驱车冲出重围。
不停地超车变道,车技丝滑如泥鳅。
四辆车子经过沟通,整齐划一围在曲江宴两侧,并逼向预设角落。
曲江宴淡淡扫了眼快要被打穿的车窗。
“禧禧,身子尽量贴在车椅上,待会车子有点颠簸,做好心理准备。”
唐禧将侧脸贴在椅背上:“这样可以吗?”
真的好乖。
如果不是在亡命,曲江宴高低要摸一下她脑袋。
“可以,要是害怕就闭上眼。”
什么都看不见会更害怕,唐禧不听也没反驳。
自己的命现在交到他手中,不能分散他注意力。
曲江宴直接开大,将车子驶入两条道路交叉中间的短草绿化带。
这骚操作将私密马赛联盟成员整懵圈。
还要不要追了?
当然要追,联盟高级机密资料被泄露,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于是乎,行人看见四辆车在绿化带里追逐一辆车。
“逃跑的叛徒可以慢慢找,没理由放着嫌疑人不灭,如果跑了后患无穷。”
“他们的救援快到了。”
“把副驾碾成薄片再撤!”
经过沟通,两点钟方向的车直接撞过去——
唐禧目睹一辆白车自杀式撞过来,早已忘记呼吸,下意识回顾自己简短的一生。
曲江宴如临大敌,猛打方向盘。
驾驶座前边的引擎盖被撞得变形,安全气囊弹出!
曲江宴这次是真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
一股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溢出,看到成片应援车冲来,他认命般趴在安全气囊上。
真好。
这次答应禧禧的承诺做到了。
“禧禧,没事了。”
他想摸唐禧的手,好难啊,手重到在半空中垂落。
这副垂暮将死的虚弱模样,吓得唐禧脑子宕机,抓住他的手,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曲江宴!你别睡别死……”
四辆车在逃亡时被弄得车毁人亡。
唐禧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车里出去,怎么到医院的。
曲江宴昏迷时被推入手术室。
唐禧就在外面干坐着等。
她的肩膀如此削薄,无法肩负起任何一条人命。
康宿知道她在曲江宴心中的地位,特意叮嘱医生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我没事,不检查。”
唐禧心里很乱很害怕,只想要安静等待。
她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曲江宴的安危。
曲江宴的病情是两个小时后传出来。
多处骨折,左肺塌陷,切除部分脾脏。
手术结束后,他被送入重症监护室。
唐禧怕家人和闺蜜们担心,没说遭遇黑帮迫害一事。
她在医院熬了一整夜,得知曲江宴脱离危险,打算回酒店休息。
康宿诚恳求她留在医院VIp病房里住一阵子。
“我们的保镖都集中在医院内外,如果您出去,保不齐会遭受两大黑帮的报复。 ”
唐禧向来惜命,答应下来。
这是高级私立医院,唐禧住在曲江宴隔壁。
除了见惯各种车祸伤情的医护人员,所有人都觉得很神奇。
——同乘一辆车,曲江宴重伤,唐禧毫发无损。
曲江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唐禧的情况。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想要见唐禧。
一起共患难后,唐禧心很乱,不知怎么面对曲江宴,一直没去探望。
曲江宴特别特别想她。
住院第三天,唐禧进屋探望。
曲江宴身着病号服,脸上没多少血色,气质如冬日落在梅花上的第一场雪。
“你身体好点没?”
“很疼,”曲江宴能忍,但他想要唐禧的心疼,艰难去握唐禧的手,“禧禧,我特别想你。”
唐禧垂眸,面无表情将手抽出去。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不缺钱,可我好像只能在金钱上弥补你。如果你以后出事,用得上我,我会不留余力帮你。”
曲江宴笑容僵住,过了五秒,才苦笑着抬起头,自嘲悲戚道:“我以为你接纳了我。”
唐禧有过瞬间的动摇,也就是瞬间。
“你要以救命之恩要挟我报恩吗?”
曲江宴急于表态,想坐起来又无能力,牵扯伤口,疼得嘶了声。
“我不会那么做,我是自愿保护你,禧禧,你永远有资格说不。”
可他还心存幻想。
“禧禧,你没有一丁点心动是吗?”
唐禧毫无预兆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特别无助特别伤心。
“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我不会忘记钟鼎山林那天,你跟你发小们联手欺负我。”
“你们的恶意把我推入深渊,我毫无招架之力,那段时间,我、我总是做噩梦,半夜惊醒……”
“我再也不会给你伤害我的机会。”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肤白水嫩如新摘剥壳的荔枝肉,惹人怜悯。
一辈子那么长,永远这个词,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口?
曲江宴理智崩盘,反复不能言语,死死抓着床沿。
身体似乎残存着灰烬后的余温,正在走向死亡归途。
唐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眼泪在脸上交错纵横。
钟鼎山林那晚,他倏然站起来,或许是无意的习惯,但那近一米九的身高确切带给她压迫感。
还有那些残忍的话,真的吓坏了她。
——只是玩玩,烦得很。
——闹够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简单的字句,能做到绝杀。
她没什么主角光环,二十多年来,身边的人脉资源是人心换人心得来。
她拥有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努力打拼得来,并非是外人口中“靠美貌走捷径得来”,当然她不否认美貌能助几分力。
她失去过很多东西,会遗憾会被割伤。
心更不是石头做的。
她知道曲江宴身上有很多优点,也能在这几个月里感受到他后悔的诚意。
如果复合,曲江宴以后又说伤人话,她该怎么招架?
她有思想有尊严,不是可以肆意践踏强占的玩具。
摔倒一次就够椎心泣血。
本想以释怀态度说出那番话,让自己表现得潇洒干脆些。
真正身临其境时才发现很难。
正因为全身心投入过那段感情,每次一想起才心有不甘,才觉得委屈苦涩。
本想各自安好眼不见心不烦,他又不停地缠上来,老是现身刷存在感。
曲江宴的心脏被桩桩罪行压爆。
他挣扎着想起来为爱人擦泪,却难以挪动半寸。
只能小心拉住爱人左手,怕抓太紧弄疼她,抓松了又怕她飞走,笨拙哄着。
“禧禧不要哭。”
他仰着头,昔日桀骜不羁的瑞凤眼里,全都是她。
唐禧泪眼更是汹涌,哭得直打嗝,许久才缓过来,渐渐止住哭声。
男人的体温从掌心传递到她手背,带来异样酥痒感。
曲江宴按捺住焦虑,循循善诱。
“那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你曾经爱我吗?只要回答一个字或两个字就行。”
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自信心被捶得稀巴烂,现在只想听些肯定的话。
“爱过。”
那就好。
没事的。
曲江宴勉强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唐禧直白热忱的爱温暖着他,又因爱意太过炙热,狠狠灼伤他。
如今他用过往美好记忆修补破碎的心。
唐禧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在心里告诉自己。
必须要狠心。
不能被主导。
要做高位者。
虚掩的门外,飘过一抹慌乱的身影。
以前,唐禧总是目送曲江宴出门。
如今是曲江宴看着唐禧的背影发呆。
柴桑得知曲江宴出车祸,表示自己在Y国附近出差,可以腾空过来探望。
曲江宴没心情听歌,胡说八道拒绝:“医生让我静养。”
他一时忘记叮嘱保密,柴桑转头将他出车祸一事传到发小群里。
宁城徽、阎陵阳等人陆续来电。
先不说可能有泼冷水的,安慰的话不仅没实际用处,越听越堵。
关机算了!
手机顶部弹出某银行App消息,收到一笔百万转账。
曲江宴盯着转账消息,双眼如幽潭,暗晖不明。
门被敲了两下,靳琦心事重重走进来。
差点命丧黄泉,曲江宴想瞒家人也瞒不住,只能尽量装恢复得很好,嬉皮笑脸:“妈,你怎么来了。”
来的路上,靳琦尽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要责备不要埋怨。
真见到儿子这副没人要的模样,她的心似乎被螃蟹狠狠钳了下,余痛不止。
“你糟蹋自己就算了,还要把命给搭上吗?她都说永不,你们这是有缘无分,为什么还要死磕?”
她从不了解唐禧。
不敢相信对方心性如此坚韧,好像真不是图曲家的物质。
曲江宴避重就轻:“你刚才在偷听?”
“来得早,不小心在门口听见。”
曲江宴收敛笑意,想翻身却被伤口压住,刚启唇——
“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是想去当医生,你想没想过,如果骨折的是这双手,你以后还怎么行医救人?!”
“如果你说不在乎这条命,那我在乎!我在乎够吗!你是我生的养的,你就当为了我保重身体行不行?”
“你知道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我真的、我……你真的想要气死我吗?!!”
两个儿子都遗传她,非常有主见,很多时候她想管也管不住。
哪怕在外多威风,也是为人母,也有无可奈何的地方。
靳琦别开头,再三哽咽与颤抖的双肩出卖了她的情绪。
在曲江宴印象里,母亲是个女强人的存在,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
曲江宴身子还很虚,刚才跟唐禧说话已经损耗太多精力,鬓边沁出薄薄细汗。
他强打精神拉住靳琦的手,真诚道歉。
“妈,对不起啊,我给您丢人了,还让您如此担心。”
“我身体没大碍,现在年轻恢复也快,我是医生有分寸,出事时避开了些要害。”
“你还好意思说是医生,如果不懂,是不是人就……你知道我说什么!”
曲江宴莞尔,笑容里包含太多复杂情愫。
“我们不假设没有的事,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保重身体。”
“禧禧这么对我,是我活该……没有她我不会死,但以后再也不会快乐。”
靳琦紧锁眉头,眼眶很湿,深深看了曲江宴一眼。
她满腹疑惑却不敢问,担心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
反正今天遭受这么多打击,再来点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