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这四个字,沈吉乐从没有想过,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身为家族中,小辈里年纪最小的,他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哥哥们撑着。
可是沈希铭撑不动了。
其他哥哥们,为了做所谓的公益,过年都没回家。
沈吉乐像游魂一样,在外飘了很长时间,遭到了曾经酒肉朋友们的嘲笑,竟然不生气,只觉得内心有些空洞。
在冰雪消融的那天,虞晋突然约他吃饭。
沈吉乐欣然赴约,到了一家私房菜馆。
“点菜吧,我最近戒口,只喝白粥。”虞晋率先说出了他的情况。
虽说虞永德的病好了,可他们身上,时不时的,还是会有副作用。
这种事情,沈吉乐也经历过。
只不过他总是在夜深人静,快要入睡时,身体突然疼痛。
然后失眠到天明。
点好了菜,虞晋问:“听你哥说,你没有继续上学的想法。怎么,休学变退学?”
事情到了现在,如果沈吉乐想要一路往下走。
虞晋不会再劝他,也不会拦他,只会尊重他的决定。
沈吉乐是成年人,他要为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付出代价。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天赋,只是读差的大学丢人,才一直赖在龙大。”
沈吉乐语气波澜不惊:“等我过完二十岁生日,我想去龙国的最北边定居。”
当初得知真假千金,提前给沈佑梦准备的钱,如今成了他以后躺平的资本。
他不留恋龙京。
在这里,会有很多人找他,然后发泄曾经在他身上受的气。
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他踩进泥里。
沈吉乐不想让那些人看自己的笑话。
听到他的决定,虞晋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很干脆地问:“等等,不会是因为小姑姑去了云省,所以你要去最北边吧?”
“不是。”沈吉乐摇头:“和我妈……和她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虞晋理解不了沈吉乐的想法。
沈吉乐沉默了许久。
等到饭菜摆起,房间里安静得太过分时,他才再次开口。
“因为最北边,没有真正的夏天。”
他的错误,从夏天开始。
既然改变不了结果,至少他可以选择不再看到夏天。
虞晋动作顿了顿。
他没有再聊这件事,而是举起手中水杯说:“等我忙完去找你玩儿,记得尽地主之谊啊!”
“行。”沈吉乐举起手中的果汁杯:“我在北边儿等晋哥来。”
这一顿饭,沈吉乐吃得还算开心。
他想,他应该能放下,曾经的那些不甘,还有一些偏执。
沈吉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虞月清没有收回他的财物,但一些衣物,就算再昂贵,也没机会在龙国的最北边穿出来。
手机震动,他的班级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活跃起来。
那些以未来艺术家自居的同学,聊起了学校中最新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有个大四学姐,和农学顶级大佬,共同一作了好几篇论文,还都发刊了!】
【我也听说了一些,感觉像是学阀。】
【学阀是蹭二作,共同一作就太过分了吧,而且那学姐的名字在前面,大佬的名字在最后啊!】
【最后?什么意思?一作不止俩人?】
【疯了吧弄三个一作?这不相当于梵高画了一幅画,我给梵高挤了颜料,然后画作署名第一作者是我吗?】
【而且梵高的作用,在这幅画里,大概率不被认可。】
【我嘞个学术妲己啊!】
【共同一作里排名第二的,是个叫宋玉华的,也就是说,那个大佬相当于完全让出了科研成果啊!】
【兄弟们我不行了……】
【我去看了,那学姐不是学术妲己,因为她……在海水里种出了大豆……】
【朋友们我直说了,我不懂,能解释下什么概念吗?】
【我看过论文了,给大家总结一下:首先,种植都用淡水,其次,大豆需要根系呼吸,不能像水稻一样种植。】
【但那个学姐克服两个难关,直接在海水缸里种出了大豆,技术可复刻,其他人用相同的方法和步骤,也种出了大豆。】
【纯海水啊朋友们!】
为了作证自己话中的可信度,那人贴了一张图。
是龙京晚报就海水种植大豆的事,采访了曾南。
至于为什么不采访第一个作者,因为第一个作者带着老公度蜜月去了。
看到这些消息,沈吉乐心中有个预感。
他把图完全点开,看清楚晚报上的内容。
曾南说,宋言欢是他见过的,在农学上最有天赋的人。
也许科研不是最有天赋,但种植东西是最有天赋的。
那些奇怪的步骤,别人是怎样都想不出来。
能成为共同的第一作者,是他沾了宋言欢的光,而不是宋言欢抢占了他的科研成果。
曾南甚至开了个玩笑。
“如果不是宋言欢同学,我会在五年后尝试在海边种植大豆,然后继续研究。”
“宋言欢的步伐跨得很大,但的确全部都是她的成果。”
“宋玉华女士,收养了曾是弃婴的宋言欢同学,经过我们二人的商议,将已过世的宋玉华女士加入共同作者。”
手机屏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沈吉乐看着窗外升起的月亮,知道今晚又会是一个失眠的夜。
他靠着床沿坐下,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全都是自嘲。
笑着笑着,沈吉乐感到心脏传来了疼痛。
那痛不像是每晚固定发作的痛,他顺势倒在地上喃喃:“难道,知道了我要离开龙京,痛也变得弱了吗?”
疼痛从心脏往四肢蔓延,沈吉乐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好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他意识到,那不单是感觉。
而是他真的飘了起来。
沈吉乐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自己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正在美好的梦中。
“沈吉乐?”
黑无常出现在他身边。
接着便是勾魂锁落在他的脖子上。
“你阳寿已尽,跟我走吧。”
什么?
他死了?
沈吉乐挣不开勾魂锁。
他浑浑噩噩地,被黑无常带到地府,又带到了一座大殿中。
大殿的一侧,坐着头戴官帽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官袍,手里拿的不是笔,而是一颗巧克力球。
黑无常把沈吉乐的魂魄往地上一丢:“判官大人,我交班了。”
说完,他化作一阵黑烟消失。
沈吉乐看着被称为判官大人的年轻男子,他不解地问:“我为什么死了?”
虽说他的身体,时不时地在痛,可他的身体十分健康。
判官见怪不怪的说:“同命蛊,母蛊死了,你也就死了。”
同命蛊?
那是什么东西?
“判官!!!”
一个穿着奶牛睡衣的少年,从殿外跑进来,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竟然偷吃我榜一大哥给我的巧克力!太过分了你!”
判官云淡风轻地整理了下衣袖:“是你擅自携带凡物,本官只是没收,没有追究你的罪责,你还想怎样?”
想怎样?
就算让他赔,他也是赔不出来的。
司君想到这一点,气顿时消了。
判官活了这么多年,吃的好吃的东西,还不一定有他多。
“你……算了,让我榜一大哥,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司君只能想到这一点。
追究完这件事,他转身准备离开,余光瞥到了跪在地上的沈吉乐,手指立刻指向沈吉乐。
“他怎么在这儿?”司君很不理解:“他该这个时候死吗?”
判官点头:“该的。”
沈吉乐看到司君也很惊讶:“小表哥?”
他的这个称呼,堵住了司君嘴边的疑问。
很早之前,司君偷看过沈家所有人的生死簿,上面沈吉乐的命很不错,而且是寿终正寝。
结果沈吉乐现在就死了。
难道他看了个假的生死簿?
可这话不能当着判官的面说。
判官知道司君在想什么。
他拿起笔,还有生死簿说:“沈吉乐的命书上,和其妹妹同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司君点了点头。
经过旭泽的科普,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小知识点。
“今夜,他妹妹服下蛊虫自尽而亡,他本该大病一场命数断绝,因为体内有同命蛊,也就陪他妹妹一起死了。”
判官的话音落地,司君和沈吉乐同时震惊。
“不是,我榜一大姐自杀?”司君难以置信:“我姐夫没跟着一起死?”
判官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他摊开生死簿,弹了弹那张薄薄的纸:“你在说什么胡话,命书上,他的妹妹是沈佑梦。”
“他的同命蛊,也是沈佑梦种的。”
“两个同命,让他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沈吉乐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命书]上,沈佑梦成为了他的龙凤胎妹妹。
然而还不等他问出口,一个硕大的牛头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那个残害手足的家伙?”
牛头单手抓起沈吉乐的脚腕,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按照流程,油炸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