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载着垂头丧气的英国佬们,向着目标小岛前行。
夜晚的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连同苦涩组成战败的滋味,而从潜艇舰岛的舱门里传来地下艇员们的欢笑。
看着抱团取暖的英国水手们,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说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但战争本就是不义的,也只有那些在战争中保持人性底线和崇高品格的人才能称作英雄,而绝非那些刽子手们——尤其是那些手快到没朋友的混蛋!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捶了一下栏杆,把靠我最近的执勤的艇员吓了一跳,直接举枪对准了那群可怜的英国佬,其他人也迅速反应,抬起了步枪。
“把枪放下吧,”我拍了拍那家伙的肩膀,然后转头对艇里喊道:“大副,拿几件执勤的厚衣服上来,我这人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
“那您下来别看不就得了。”潜艇里传来大副的喊声。
这回答出乎我意料,我想了想。还是喊道:“别废话,拿!”
我身边的艇员听着这样有趣的对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次的胜利真的是巨大,连不苟言笑的大副都开始开玩笑了。
虽然艇员们依旧对于被抢的航母而耿耿于怀着,但丝毫不妨碍他们为参与此次战役而庆祝。
“你去下面吧,我替你值半个小时。”我对那名反应迅速的艇员道。
“是,谢谢艇长!”他把步枪塞给了我,然后跳回了艇里。
其他人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在小小的舰岛上挤着四名背着步枪的观察手和四名持枪看管的艇员,而下面的人则在用长天线放着音乐,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行吧,都别看了,反正我晚上睡不着,每人半个小时啊。”
我感觉是我心理的补偿机制在作怪,你知道的,人在童年所缺乏的,将成为他长大后不可释怀的,而同理,我白天所缺乏的仁慈在现在冒了出来。
艇员们齐呼万岁,我则是松了一口气,我又要把这群小伙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了。
我刚这样想,后面的观察手便大喊:“有情况!”
我一只手握着步枪,另一只手迅速地将挂在脖子里的望远镜举了起来。
顺着艇员手指的方向,我发现了从月光中驶来的战舰。
“下潜!”我朝艇内大声喊道。
原本传来的wenn wir marschieren(当我们前进时)的欢快行进曲瞬间消失,艇员们朝舰首跑去,就在反应过来的英国佬发出尖叫时,那名观察手大喊:“取消警报,友舰!”
我举起望远镜,此时正好有云遮挡住了月光,那艘军舰舰桥上的灯光识别隐约亮了起来,从排列和颜色上看,确实是友舰。
不过我还是让雷尔将尾舱重装填的鱼雷注水,同时让基恩迅速发报确认。
“艇长,是呼号汉斯的友舰。”基恩将经纬、相对位置已经描述发出,然后便收到了回电。
不过在他发报的时间,观察手们都已经确定灯光信号是友舰,挤上来的大副也确认舰首投影是施佩伯爵,也就是那位汉斯……
我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挑这个呼号,直到大副跟我说现在指挥施佩伯爵号船长的是汉斯·朗斯道夫上校。
我们的距离拉近到能够使用灯光通信了,我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袖珍战列舰的真容——高干舷平甲板使他显得十分俊朗,主炮由巨好看的楔形炮塔构成,后面的台子上放着宽出主炮一节的测距仪,在后面就是高大的舰桥,中间延伸出两个圆圈,就像舰桥的耳朵,不过上面是两个防空组,再上面的小圆圈的阴影应该就是雷达,但我看不清,在上面还有眺望塔和另一台测距仪。
“确认身份,巨浪。”
“胜利。”
“你好友舰。”
这么中二的口令谁能想到是老邓想出来的……
施佩伯爵号没有减速的意思,我现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灯光了——
“我们的舰长问你们,是U-29号吗?”
我挠了挠头,这口气有点不友好啊,不过还好我不是,我让大副回道:“我们是U-49,我们在找U-36!”
“你舰甲板上什么情况?”
“英国佬,我们捞了不少,你舰是否可以接受,我们带着不方便。”
“可以,请等待对接。”
这句话发完,已经离我们不远的施佩伯爵号开始减速,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的背面——后面炮塔的测距仪是整合进炮塔的,这给尾舷腾出了空间,一个下降的平台装上了两组四连装鱼雷,这样不妨碍主炮射界,但此时的原本右边鱼雷发射架的位置被一个大坑取代,黝黑的凹坑在夜色中就像黑洞一般,周围被炸起来的锋利的钢板碎片反射着月光,就像四散的银河。
原来他也挨了一发,难怪和我们一样着急返航。
大副掌着舵,减速的同时尽量朝施佩伯爵号靠拢。
我们将英国佬分成三组,用潜艇里逃生用的圆形橡皮艇运了过去。
他们从舰尾甲板上放下绳梯,这里是全舰最矮的位置,很方便将人员接收上去。
即便从这位置往上爬,我依旧感觉爬了有好几分钟,远看战舰并不大,但真正接触才会发现,在这上万吨的钢铁面前,人还是太渺小了。
我和大副来到了战舰上,见到了那位汉斯舰长。
“你好啊,奥拓。”那名最高长官穿着白色海军服,系着腰带,戴着金鹰白色海军帽,显得他个子很高,起码比我高半头,向我举手敬了个军礼。
我压住差点抬起来的手,弯回去行了个军礼回道:“您好,朗斯道夫上校。”
“你还是叫我汉斯吧。”那名舰长点了点头道。
我刚松了口气,看来这名汉斯也很好打交道,结果那人继续道:“原本我应该穿得更正式点,但这个时间我正在休息,舰员汇报说有目标,我还以为是敌人,实在太匆忙了。”
朗斯道夫上校向我颔首,我连忙回礼,转移话题道:“您在海战中的表现真的不错!”
站在我身后的大副拉了我一下,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那空洞的弹坑,平坦甲板上凹起来的铁板很突兀地被海风吹地吱呀一声。
我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朗斯道夫上校已经开口了,他摇了摇头道:“并不很好,我们在雷达上发现了敌人,原本我判断可以凭借射速正面迎敌,这样可以迅速拉近距离,发挥我们的优势。”
他也看向了那个弹坑,自嘲道:“还好前些日子U艇向我借了些鱼雷,我们只装填了另一座,这次战役还是多亏了你们的情报网,才让我决定使用风筝战术,所以请你转告U-29的苏哈特,我们并不是追究那件事,而只是想送他一些礼物。”
他走向甲板边,眺望着不远处浮在海面上的U艇道:“我真没想到,一个天线能带来如此的改变,甚至于整个海战的作战形式都跟着变了。”
“呃……其实,算了,以后你就明白了。”我欲言又止了,站在舰长身旁,一起看向了U-49。
朗斯道夫上校开口道:“奥拓舰长,请你有话直说就好。”
好吧,跟这种直率认真的人打交道也挺好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我,那我就直说了。”我搓了搓手,脸上露出笑意,抬头看向朗斯道夫上校。
朗斯道夫上校却不按常理出牌,刚看到我的表情,便直接抬手道:“我不借鱼雷啊, 我们也得留点啊!”
“不不不,我不借鱼雷。”
朗斯道夫上校松了一口气,向身边的军官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是我太敏感了,上次那家伙借到了鱼雷,然后发个电报,我隔几个小时就要收到借条,在印度洋作战都没用几条的鱼雷,刚到大西洋就被差点借光了。”
旁边的军官都跟着笑起来,笑完才想到我还站在这,朗斯道夫上校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真是费尽口舌,最后还是搬出来邓尼茨司令,拿他一年的工资起誓,才从朗斯道夫上校手上“借”到了一些补给。
两大捆面包、一袋大米、一袋子柠檬、一小袋熏肉、十二根香肠、一瓶橄榄油、一瓶朗姆酒、一小盒黄油、一盒咖喱、一包香烟、三块水果糖、一块巧克力——早知道多拿几年工资起誓了……
不过这些物资已经让橡皮艇吃水深了几寸,也算是收获颇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