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哑口无言,甚至被质问得有些狼狈——一向嘴硬的他,被逼着强行面对在自己心底,其实置于了伟大事业之上的爱意。
面对其他的人事物,他确实不会心慈手软,但是……
他始终不愿意让阿尔经历那些痛苦。
哪怕只是听艾莉森说着完全符合他的理想,符合最伟大的利益的,谋算设计的冰冷可能,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他是想和阿尔并肩而行,站在世界之巅,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那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堕入深渊,再从泥潭里以一种救赎的姿态打捞月亮。
虽然格林德沃没有回答,可那种不加掩饰的狼狈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艾莉森脸上混杂的困惑神色更浓了些。
“为什么?能够永远得到他的话,过程再繁琐痛苦,也值得啊。我以为我们都是那种为了得到他,会夺走他的一切的人。”
“……”
格林德沃深深看了艾莉森一眼。
艾莉森和他,在感情上是不一样的。
虽然嘴硬,但格林德沃实际上是会因为感情而冲动,心软,妥协的。
他不至于非常爱屋及乌——像阿不福思那个愚蠢鲁莽的山羊小子真的相当讨厌——但也不会为了得到阿尔,就主动设计牺牲掉阿尔的小妹妹阿利安娜。
他尚且有一点点底线,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良知,冷血半生仅存的善良。
相比之下,艾莉森就非常古怪了。
她渴望得到感情,而谋算过程又太冷静太凉薄,百般算计权衡利弊,几乎完全摈弃感情影响,一切行事都只为了达成目的。
她会觉得,只要能够得到所爱,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值得的——哪怕那个手段是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去,所爱痛不欲生,满身污泥。
格林德沃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艾莉森的脑袋。
“你还小,还不懂爱……”
爱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了。
红发小巫师虽然放任他摸头,但嘴上不留情面嗤笑着,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我确实不懂怎么忍受漫长的孤独和感情的折磨,毕竟我是个讨厌吃苦的人。感情是可以用手段谋算!真正得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种幼稚宣言面前,格林德沃反倒平复了复杂的心绪。
自从1898年预见到了阿尔,他又何尝没有试着谋算过?
可真正面对爱情的时候,是怎么也做不到冷静自持的。
这么想着,他又听到艾莉森略带怨恨和委屈的话。
“如果你当初就得到了他,现在我早就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了,而不用自己费心谋划……”
幸福完整的家?
这孩子折腾了一圈,在他和阿尔之间做了“双面间谍”,还靠演讲把国际巫师界的局势都彻底搅混,结果居然只是想要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他愣怔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幸福完整的家,多么简单却又奢侈的愿望。
当初他和阿尔在一起的时候,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呢?
他们相约着去寻找死亡圣器,隐藏阿利安娜,让阿尔的父母起死回生,去照顾阿不福斯和阿利安娜,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跑开去追求理想,成为光荣革命的年轻领袖,还有结婚……
命运真是糟糕透顶。
看着那张肖似阿尔,泪眼朦胧,委屈巴巴的脸庞,格林德沃还是心中一软,轻轻擦去艾莉森眼角的泪珠,把女儿拥入怀中,轻声承诺。
“会有的,会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的。”
艾莉森又撒娇歪缠,抱着爹爹亲亲脸颊。
两人抱在一起,仿佛一对普通的父女,温馨又美好。
除了旁边一地的傲罗尸体,显得这副父女情深的场面有点诡异。
格林德沃提溜着小孩,幻影移形回到了纽蒙迦德,让艾莉森先回房间看书学习。
艾莉森乖巧不过三秒,就闹着要找爸爸,警觉地质问爹爹:“爸爸呢?你又趁机把他拐走了,是不是?”
那话说到最后凶狠又响亮,气势吓人。
格林德沃顿了一下。
倒不是被她说话的语气吓到,而是被女儿这么一质问,确实有些心虚。
阿尔当然是还累得在睡觉……
至于之前,艾莉森在傲罗围攻中,他和阿尔正在……
咳咳咳……
熊孩子这时候这么敏锐干什么?
他轻咳几声,硬着头皮解释。
“阿尔在睡午觉,才睡不久,让他再休息一会儿……你别去打扰他。”
这种轻飘飘的解释当然没有说服力,见艾莉森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格林德沃只好板起脸,严肃道:“我说了,你爸爸需要休息,快回去!”
艾莉森扯出一个森冷微笑。
“你知道东方有个'吃醋'的典故吗?”
东方的典故?
格林德沃一愣。
是东方人爱吃醋吗?
不是很懂这个典故的意思,但艾莉森嘴里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皇帝要送大臣美人,但大臣夫人出于嫉妒不同意这事。于是皇帝让那位夫人在毒酒和美人中二选一,那位夫人直接把毒酒喝下,但实际上杯子里只是醋。”
迎着爹爹有点茫然的表情,艾莉森抿唇微笑,轻声细语。
“如果我是阿不思,当年你想跑,我就折断你的四肢,然后给自己和你这个负心人都灌下毒药,来个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脊背发凉。
格林德沃眼皮子直跳。
这熊孩子,心理变态得可怕。
艾莉森幽幽叹气,慢悠悠往人心口捅刀子:“所以说啊,阿不思脾气真好。死亡,背叛,分手,家庭破裂同时在一晚上出现,正常人没有心理变态都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