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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楚和写下的情思并不只是外界流传甚广的七篇《念桑女》。

楚和曾在一堆没有寄出的信里写道,一统中原,登临至高之位后,旧伤数次复发,太医几乎日日都在研究新药,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接受了命不久矣的事实。

大蔚初立,好在他觉得弟弟的才能很不错,因此并不很担忧大蔚的未来。

他在信里写自己杀伐过重,因他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夜里曾梦见死后地府言他罪孽深重,拒绝收他,要他在凡间做个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直到某一日魂飞魄散,才能迎来解脱。

他因为这个梦在一段时间内情绪反复无常,一边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死亡,一边又因梦里的结局害怕死亡。

当年的忠义侯和宦官林嵩知道他和桑昭的事,曾恳求他去桑山求桑女血救命。

楚和没去,身体愈发不好,他十分渴望能再见一次桑昭,又十分抗拒再与她见面时自己带着这样不堪的目的。

楚和后来病重时的信所表达出的情绪变化非常大,时而自卑伤怀,将这段无望感情里的自己几乎贬得极低,说自己不该奢望不应痴缠,时而又纠结不甘,倾诉情思,化作这化作那也要留在桑昭身边。

楚长云想象不出当年的太祖和桑昭经历过什么事,他又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情意,但他不想再探知多年前太祖的情感,也无意再窥探太祖的想法。

但他注视着桑昭,想知道桑昭对这些感情的反应。

桑昭“嗯”了一声,只说“知道了”。

她对这些感情没有反应。

楚长云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桑昭没有探究他在想什么,道了谢,转身进了府门。

楚长云和卫鹤面对面,他变了脸色,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提醒卫鹤:“当年的记载中......太祖尚未统一北方,桑女的踪迹已经不再出现,你......”

卫鹤跟着他微微笑了笑:“我明白世子想试探什么,她是不是快要离开,我无法明确告诉你,我没打算做什么,明月高悬,亘古不变,揽月......只是妄想。”

桑昭进了忠义侯府,还没打算回屋,便被林长命请进堂屋,早有人在屋中等她。

桑昭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见到张宣。

林长命说他态度强硬,非要进府等待桑昭和卫鹤归家,他是卫鹤老师,林长命不敢强行驱赶,只好让人进府,好茶待之。

他没穿官服,身上是十分简单的鸦青常服,神色严肃,身前桌案上的茶水一滴未饮。

林长命安静退出去,桑昭在他对面落座:“我以为你不在宫里,也会在去宫里的路上?”

张宣起身对她躬身一拜,复又落座,却未曾回应桑昭的问题:“阁下还会在此地停留多久?”

“你是问我什么时候离开。”桑昭道,“还是催我离开?”

张宣抬手挽袖,取了干净的茶杯为桑昭斟茶,竭力让自己的面色温和下来:“自然是前者。桑女的事迹也好,其他神仙的传说也罢,神仙停留在人间的时间都并不长,等人们察觉神仙降临纷纷前往时,祂已经成为传说。”

桑昭没动他放过来的茶水,打量了一眼他眉眼中藏不住的疲惫:“找我有事?”

张宣挺直了脊背,微微点头:“在下想与神女论道。”

“论道?”

桑昭轻笑一声,像是因他的行为而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是神仙,我有私欲有喜恶,无论你是为什么而来,想与我探讨人性还是天命,我的道或许都无法给你解惑和指路。”

张宣却摇摇头:“你是为了平民百姓而来吗?”

他紧紧盯着桑昭的双眸:“可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你的到来而变好。那是为了楚家人的统治而来吗?可是楚氏也并没有因为你的到来而更加强盛。”

桑昭回望着他,猜不出他究竟想从自己眼里看见什么:“神仙没有统治过人间,我不是神仙,但也已经不是人了,我也没有。史书上,有记载哪朝帝王的统治是要靠神仙降世维持的吗?或者有记载哪朝哪代的百姓请来了神仙为他们杀人改善生活吗?我是为了我的私欲而来。”

“但你的刀因为百姓指向了权贵。”张宣的声音温和,“我并不是想为死在你刀下的人争辩什么,也不是为了批判你的作为,我只是想知道突然出现的神仙站在了哪一边。人性复杂,权贵之中有恶人,但平民百姓之中也非全是善人......”

桑昭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你站在哪一边?”

张宣张了张嘴:“我......想要天下安定太平,哪一边都——”

桑昭只听了一半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与正襟危坐的张宣不同,她撑着脑袋靠在案上,抬眼打量着张宣,显得有些散漫:“哪边都不站,只是为了天下稳定?张太傅,哪边都不站的人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些话。”

“人嘛,什么样的人都有善有恶,有黑有白。如果你想和我论平民和权贵中人性的恶,其实没有必要。”桑昭道,“百姓想不出权贵为什么作恶,权贵也无法理解百姓为恶的原因,不在同样的情况下,你对我说这些说服不了我什么。”

她见张宣还要再辩,挑了挑眉头,提醒道:“张太傅,我与你辩论不会引经据典的,我说的话,或许会有你不认同的歪理。如果你想从这里知道天下安定太平的方法,我不知道,你可以让楚和兄弟俩给你托梦,他们起兵前也是百姓,之后他们在位时不是挺太平的。”

“你觉得我是为了百姓......我确实也对他们有所求,因为他们人多。”她继续道,“如果人人都是权贵,啊......不过那也会诞生新的权贵,其他的,也还是百姓。至于百姓为什么无论怎么做也还是觉得日子难过,这不是你们的事吗?”

张宣盯着桑昭的双眸,但她神色平静坦然,让他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沉默很久,轻叹一声:“......阁下的名声太盛,若百姓的生活没有改变,恐会遭受反噬。”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桑昭侧头,卫鹤停在门外,对着同样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的张宣拱手行礼,才踏入屋中。

桑昭收回视线:“百姓无钱无粮,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挨饿受冻,是因为供奉我吗?”

“多谢太傅关心。”桑昭笑道,“不过他们看不见找不到也摸不着我,遭受反噬的说不定不是我呢?”

张宣沉默良久,直到卫鹤已经落座他身边,为他重新换了杯热茶,他垂下眼眸,忽然笑了:“......我明白了。”

“若百姓生活安定。”他眼中浮现笑意,多了些神采,“无需我费尽心思去做什么,天下自会太平。”

他起身一拜:“阁下说得对,神仙不会统治人间,我心安矣。”

言罢,他对卫鹤说了两句告别的话,只说自己急着换衣进宫,匆匆离开。

桑昭随手捻起卫鹤推过来的糕点,看着张宣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偏头看向卫鹤:“所以他说这些,就是想确定我会不会做什么吗?”

卫鹤“嗯?”了一声:“老师说了什么?”

桑昭大致说了一遍。

卫鹤含笑听着,提着茶壶为自己斟茶,忽然见她话锋一转:“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吧,不用车夫。”

卫鹤提着茶壶的手一顿,笑意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