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画对此毫无波澜,亲亲热热地揽了谢拂池上船,“哎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谢拂池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但略过了时嬴拿到剑后几乎瞬杀了魔界化身的事。
一来是她的确没有看真切,二来她觉得那个场景有些诡异。
闻昼挑眉,“就算是一个化身,能这么简单就消散了?”
倒不是他信不过谢拂池与时嬴的能力,但但光是栖弋两个字,就足以让天人妖魔四界都惊心动魄。
谢拂池斜他一眼:“要不妖君去魔界问问栖弋?”
闻昼笑容一敛。
晏画拉着她看,担忧道:“你没受伤吧?”
“伤倒是没有,不过,”谢拂池微微仰头,露出锁骨之上的咬痕,“这个一直无法消散。”
晏画只看了一眼,赶紧替她拿手遮住,一把将她拖回自己的房间,“我们进去说。”
闻昼什么都没看到,纳闷道:“怎么了?什么伤是我们不能看的吗?”
时嬴凝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真的是——”晏画关上门,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谢拂池的脑门,“这种东西!哪个野男人留的!”
谢拂池茫然,“什么野男人?”
晏画脸色一变,惊愕道:“总不会是时嬴吧?”
她更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晏画沉吟片刻,倏地开朗起来,拍拍她的肩,“他挺好的,谢拂池你竟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他拿下,我很欣慰。”
闻言,谢拂池才总明白晏画脑子里在想什么,恨不得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咬牙看着她,“这是伤口!快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别满脑子都是那些东西!”
岂料晏画仙子闻言十分失望,连带着看她伤口都不大走心,“我如今凡人之身,恐怕是看不出什么。”
谢拂池点头,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好在身体还没什么异常。
晏画又替她把了脉,半晌道:“镇心丹还是少吃点,你这内里是越来越虚了。”
谢拂池不假思索地点头,有半点犹豫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你啊……”
晏画仙子要说什么,谢拂池已经快倒背如流了,急忙捂住她的嘴,“今日昱州十分热闹,我正巧闲的无趣,不如在这里歇一天陪我转转。”
这话瞬时让晏画眉眼舒展开,回身取了两顶帷帽,递了一顶给谢拂池。
梁国民风还没有那么开放,淮都还好些,越远离都城,对女子的束缚也越多,这也是让那个知州大人会误以为晏画是楼中舞姬的原因。
眼见着船上最聒噪的都离开了,闻昼更是惫懒,甚至后悔自己莫名其妙走的这一遭,默默望着晏画的背影消失,更觉坐立难安。
时赢已拿来棋盘,“对弈一局。”
闻昼头也没抬,将黑子棋奁拖过来,在边角丢下一子,“你这番下界不会真的为了帮小皇帝吧?你可不像是那么无聊的人。”
时嬴接上一子,语气淡淡,“监察灵官来报,有妖族携带一缕九渊魔气潜入淮都,附身凡人,那凡人与萧玄岭有关。”
寻白诃,找闻昼,而后救出小皇帝,一切顺理成章,看似是为了天下苍生,但最后目的却一点都不让闻昼意外。
闻昼了然,摇头叹息,“前两天路过那个镇子,我只是察觉到魔气,却不知你连栖弋都敢惹。”
“栖弋,又如何?”时嬴不紧不慢地落下白子。
闻昼也不知该如何,“听说你父君被一剑穿心,难道就是栖弋的手笔?”
谈到先代帝君,时嬴神色不变,“不是。”
闻昼略微诧异,“那还能有谁?当年苍部传回来的情报中,魔界唯有栖弋有这个实力。”
“还有一个人。”
“谁?”
时嬴一把收紧了手,缓缓道:“魔尊行渊。”
“不可能!”
闻昼笑容顿收,惊的差点打翻棋盘,他冷静下来后狠狠皱眉,“行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天族与魔族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他难道还能复生?”
“我只是猜测。”
“但你的猜测会吓的天界那些家伙魂飞魄散。”
实际上,他的记忆中已经全然没有千年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但父君绝望的眼神一直萦绕在深处,每每深想,都觉得头痛欲裂。
如若只是栖弋,一向泰然的父君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静了一会,黑子清脆地落下,带着合围之势。闻昼放下左手的扇子,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之前派人去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那个少年是青阳宗的人。”
时嬴接过纸的动作一顿,而后慢慢打开,上面写的是那个少年详细的信息,“青阳宗,苏镜尘?”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慢慢皱起了眉。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熟悉。
闻昼挑了下唇,“还有一个消息,你可能会更感兴趣。”
时嬴抬眼。
“杀他的那个历劫仙人,名唤——”
“谢拂池。”
时嬴落子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嗓音却越发清冽,“她?”
“是她,据说她用的是一把叫做焚妄的剑,那把剑,就算你我被一个上仙拼尽全力刺中要害,也难逃陨落的结局。”
白子吞没了大半张棋盘,时嬴只需落下这一子,即可获胜,可他不知想了什么,久久才落下最后一子。
“我输了。”闻昼看向棋盘,白子精心布局,诱他入网,“再过几年,说不定我可以赢你一回。”
时嬴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当然。你的棋没有以前冷静了,若是以前,我早已败了,可是现在……”闻昼诡秘一笑,压低了声音,“你的心已经乱了。”
时嬴面无表情地丢下棋子,“那只能说明我确实一千年来没有长进。”
闻昼还要调侃,晏画已经像只轻盈的小鸟跳进了船舱里,嚷嚷着:“吃不吃粽子?我和谢拂池买了好多粽子。”
看见他们在下棋,晏画凑过来瞥一眼,连连摇头,“下棋乃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
几个碧绿的粽子摊在桌子上,闻昼不屑起身,“这种黏腻的食物,买了作甚?”
厅堂里只剩了他们三个,并一个小皇帝的傀儡人。谢拂池坐下开始剥粽子,连剥了好几个。
时嬴心不在焉地捡着棋子,忽的谢拂池的声音透过粽子的清香传过来,“尝尝?”
一只被剥了皮的糯米粽子盛在碧绿的碟里,正端在谢拂池的手中,小声道:“这是甜的。”
他心念一动,桌上被剥开的几个,正在晏画手中,她吃的愁眉苦脸地,抱怨着都是咸的,连连塞给小皇帝,但小皇帝还在用水擦脸,他谨记着需要浸水这一点。
他更偏爱甜食一些,这本不是件稀罕事,但他自幼被要求泯灭欲望,连食欲都不被允许,也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更喜欢何种口味。
谢拂池将碟子搁下,“我以前在人间修行时,这粽子只有蜜枣和咸肉两种味道,几百年过去,什么稀奇古怪的口味都有了,这是红豆板栗的,应该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就是吃多了积食。”
时嬴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也却如闻昼所说,有些黏腻。
谢拂池好奇他的反应,“好吃吗?”
他低声:“尚可。”
谢拂池托着腮看他,“那你多吃点。”
时嬴面色微僵,沉默着吃完那个红豆甜粽。
于是谢拂池弯了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分外喜欢这少年帝君有些窘迫的模样。
她低头与他一同拾着棋子,壁上灯烛摇曳,光影舔舐着她的侧脸,柔润乌发轻轻擦过他的手腕,带起微微的痒。
他垂下眼帘,终是将所有的疑问,与那个甜腻腻的粽子一起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