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里,两侧摆着摇曳的香烛,照映着中央那口红漆木的棺材。
红色的纸钱飘进喜堂,带起一阵阴风,不知是要嫁人还是刚死了人。
这竟然是——红白喜宴。
今夕手搭在棺材的边缘:“真是好大一口棺材。”
“滚出去!”
这声怒吼,今夕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只鬼追了上来。
“这么快。”
身后传来鬼凄厉的叫声,呼啸的风声离她愈来愈近。
“我说滚出去!”鬼再次咒叫。
冷风吹过她的耳畔,骇人的歌谣应景地响起。
“纸钱雨,轻飘飘。”
“新娘的血染脏了花轿。”
今夕抬手,抵住鬼物那有手掌一般长的指甲。
阴风下,它满脸的长发被拂到脑后,惨白的脸上,它附着灰雾一样的眼瞳毫无神志,漆黑的唇张得老大,向今夕发出尖锐的吼叫。
她抬手摁住鬼的脸,将它推远了些:“稍微讲讲道理,是你把我带到这的。”
女鬼拒绝讲道理,长发下的脸阴冷一笑。
她笑了,今夕便笑不出来了。
她的视角下,女鬼惨白的皮肤褪却,死寂的瞳孔有了神采,不人不鬼的脸像面具一样脱落,继而长出另一张脸来。
今夕凝神,看着女鬼顶着自己的脸:“你想说什么?”
女鬼回答她:“你跟我一样,也是一个废物,轻易就死了,但你还有第二次机会,我没有。”
今夕皱眉:“所以呢?”
“今夕。”在鬼的身上,她本清冷的一张脸,因鬼亲切的声线显得柔和,“我们是一样的。”
她一步步朝今夕走近:“让我吃掉你的魂魄吧,我们一起复仇。”
今夕难以直视她无理取闹的要求:“有病。”
女鬼却温柔地看着她:“只有我理解你的痛苦。”
今夕冷笑道:“我现在的痛苦是被你纠缠。”
女鬼神志混乱,此刻又像是担忧着谁一般,轻声道:“多惨啊,好不容易要有一个像样的人生,却死在了那之前。”
她故意说给今夕听,也着实达到了她阴暗的目的。
不为人知的心思被戳穿,总会恼羞成怒,今夕此刻也一样笑不出来。
女鬼问她:“今夕,你是不是和幸福无缘?”
今夕嘲讽地看着她:“你是在嫉妒我吗?你也想要第二次机会?”
女鬼不答,今夕便自顾自说。她点点头,像是觉得自己的言语有几分道理:“谁不想要第二次机会呢?但是,很遗憾……你没有。”
“所以你看,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至少比起你来,是很不错的。”
“你闭嘴。”女鬼情绪失控,秀眉皱着,样子有些忧伤。
今夕出了一口气,反而放松下来:“拜托,别用我的脸做出这种讨厌的表情。”
“你这是……在乞求我的同情吗?难道说,你也被我戳到痛处了吗?”
“你看,本来我们可以和平解决问题,是你,非要和我互相伤害。”
她几乎要将癫狂的女鬼惹上极端。
凄厉的哀嚎下,今夕做好迎战准备。她身上嫁衣的颜色变得更深,更红,一身魔气似骤起的风,吹动发尾轻轻扬起。
女鬼被强劲的冲击甩向一旁。
她被迫平静下来,缓缓支起身,呆呆看着披着鬼嫁衣的今夕,喃喃道:“那是我的……我的……”
良久,她痴狂地笑出声来:“今夕,你知道吗?我穿上它后没多久,就死了。”
今夕冷冷看着她,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变故就藏在身上鬼嫁衣中。
身上浮现刺痛的感觉时,她不由低下头。
嫁衣的纹路上,一条条绣着的金线有了生命一般,试图扎进她的皮肤。
鬼说:“今夕,你也会死在这。”
鬼境里,金线收得越来越紧,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今夕不由想起,那鬼山莲的藤。
默想片刻,她竟笑了一下:“你了解的真透彻。”
“只是你忘了,我已经死过一次,怎么还会怕死呢?”
女鬼阴冷的视线下,穿着鬼嫁衣的女人身上毫无预兆地起火,赤红的光艳卓然。
这火由她亲自引燃,烧得嗜血的金线慢慢退缩,却也对她一视同仁,而她却分外冷静。
像扑进火中的飞蛾,惹人发笑,却悲壮。
直到,有人出现在她身后,伸手遮住她双眼,对她说:“别看了,别看她的眼睛。”
“无论你死过几次。”
像火焰吞噬一切之前,天地降过霜雪。
双眼被黑暗遮盖,她感受到,这双手并不像是人该有的温度。也是这双手送着自己上路,让她几乎体会不到自己尸体的寒冷。
今夕轻易就辨认出这是谁的声音:“你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她能回头,便能看见,此刻枕越身上的衣着有了变化。
一身血色的红衬着病态的白,叫人不觉联想,朝堂之上温润如玉的文臣,某天杀了人,溅了一身血红。
他和今夕一样,婚服罩在身上,却穿不出喜庆美好的感觉。
枕越在她耳边说:“我是来杀你的人,看到你将被别人杀,来拉你一把。”
再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怎的,恍如隔世。
“这么善良?”今夕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浅浅一笑,“我其实钻研过寄生鬼山莲的破解之法。”
枕越不语,等待她的说辞。
“那就是,把它转移到另一个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