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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榻上爬起来。

忽而想到没喂狗,她才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走出屋外。

一边疑惑今早以德怎么没来闹她,一边懒散地走到院子里,眼前的一幕全然驱走了她的睡意。

惊悚。很惊悚。

沈清客,他冷着一张逼脸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不说,还……

逗她的狗。

“一定是起猛了。”

今夕转身就要回屋。

“站住。”沈清客于她身后叫住了她。

石桌上有一盘棋,两人相视而坐。

今夕指尖攥着棋子,暗自揣测沈清客的心思。

“师尊。”她同这老登对坐半晌,不禁在心底白了他一眼,“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

沈清客道:“你说。”

今夕道:“和人说话的时候要勇于表达,不能让别人猜。”嘴不用可以捐给别人。

沈清客轻笑一下,却并不给人开心的感觉:“今夕,嘴怎么这么毒了?”

今夕对于挑衅他这件事总是格外有兴味:“我最近在学相声。”

“师尊今日来,不为别的。”沈清客平静的视线似要将她看穿,“只为你。”

今夕:“……”

“师尊,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学小年轻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了。”

沈清客并不理会她语气里的讽意:“就先说说,你故意把我闭关之地泄露给无庾。”

今夕抬眼看着他。

沈清客毫不掩饰眼底的质问:“或者说,你是如何得知,我闭关之地在何处。”

今夕受着他那目不转睛的审视,仿佛稍有破绽,她做的一切就会付之东流。

她当然知道了……

上一世,她还特地去银月山偷袭过沈清客。

无庾这个老狐狸,死了还要拉她一同下水……

迅速扫了一眼神色冷然的沈清客,她在心中快速思索。

第一,无庾在沈清客心里的可信度并不高。

第二,她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除她以外,还有陪同沈清客的宋云棠,和代掌宗门的晏秋。

那她该说什么?

告诉他误会了,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还是说晏秋告诉自己的?

“什么?”今夕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很是茫然,在沈清客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这难道不是师尊自己说的?”

沈清客未开口,微皱着眉,对她把自己当傻子糊弄的行为并不满意。

今夕两手搭在石桌上,上身凑近了些:“您该不会从未对人讲过?”

“那就奇怪了。”她在沈清客探寻的目光下悠悠然坐直了身子,“为何思过峰无一人不知?连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晏秋和沈清客的关系实则微妙得很。

这是今夕上一世得出的结论。

曾经,晏秋以一个对修炼抱有痴迷态度的弟子身份,梦想着超越自己的师尊。

后来,无论他修至何种境界,心上人宋云棠眼里都只有那位强大,不可一世的师尊。

晏秋想不通。

今夕就是抓住了这样一个弱点,一步步引导他。

“你看。”

晏秋是第一个得知今夕修魔的正道。

那次他落了单,被今夕和枕越重伤,二人却没杀他。

“她眼里根本没有你。”今夕蹲下身,靠近遍体鳞伤的晏秋,伸手把他的脸扳正,对着幻境里融洽相处的二人,“知道多余这个词的意思是什么吗?”

“说的就是你,晏秋。”

枕越看着循循善诱的她,皱了眉,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今夕,我说过,不要太自大。”

今夕偏执起来往往是不会听劝的。

她轻轻摆手,便不再理会枕越是否赞成。

她对着晏秋调笑道:“谁让你这么弱?”

晏秋浑身浴血,受了重伤,此刻嗓音沙哑。

他只微微吐出一个字:“……弱?”

“对啊。”今夕随手松开他的下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废物,是没有被爱的机会的。”

晏秋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狠瞪着一旁的枕越:“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枕越不屑地回身,未给他一个眼神,淡淡嘱咐了一句:“今夕,玩够了就杀了他。”

不知是胜负欲作祟,还是缘于别的什么,晏秋原本视死如归的神色带上几分偏执。

他手指枕越,问向今夕:“这几年,你就是跟这个疯子混在一起?”

今夕不以为然,支着下巴,慵懒道:“我劝你别惹他。”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片刻,晏秋只感胸口抽痛,吐出一口粘稠的血迹。

枕越收回手,平静地收回视线:“你还要跟这个废物废话到什么时候?”

“你也说了,他是个疯子。”今夕未搭他的茬,轻蔑地伸手抬起晏秋的下颌,左右打量,“不过,他说的也没错。”

“你确实是个废物,师兄。”

“今夕!”晏秋厉声斥道。

“嘘。”今夕将指尖抵在唇上,“无能狂怒并不是什么美德。”

“你病了,今夕。”晏秋瞬息间明白了她刻意激怒自己的意图,想说的话纷纷止于口中,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今夕早有预料一样,却兴味更浓,挑衅一般轻语:“师兄。”

晏秋不为所动。

今夕面色如常:“我最讨厌你了。”

晏秋神色未动。

“你保不下宋云棠的。”今夕指尖用了力,“就像你七年前保不下我一样。”

“你什么意思?”晏秋睁开眼,眸光微动。

“废物。”今夕再一次嘲讽地笑了笑,“千万不要看魔修的眼睛啊。”

晏秋只同她对视片刻,眼里便骤然失了光彩,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却同灌了铅一般,动一下很费力。

坐在一旁看戏的枕越看到今夕终于学会了这招阴狠的傀儡术,夸赞道:“你进步了。”

“夸人别太吝啬了。”今夕收回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僵直无神的晏秋。

一代清修堕魔,她从他嘴里套出了许多东西。

任凭他再有骨气,也已经成了她的傀儡。

这也就意味着,逐云宗从此在魔族眼中,不再是秘密。

晏秋如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他意识到,再愤怒,再祈求,都摆脱不下今夕的操纵。

他眼睁睁看着,残阳如血,漫天火光,今夕从容且病态地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踏进逐云宗。

她走进宗门时,拿着的是一柄散着银光的剑。

出来后,那剑上遍布血污,流动的液体顺着剑刃滴下。

“今夕。”他身上的操控不知何时解除——今夕不再需要他了。

她的名字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他亲眼见着,染着血的剑刃毫不犹豫地穿过他的心脉。

痛……

他失了光泽的眼里,今夕脸上却漾着笑意。

沈清客死前对他说:“为了儿女私情,你竟做到这般。”

……

今夕依稀记着,上一世晏秋就因宋云棠和沈清客反目成仇。

直到沈清客死前,他都以为是晏秋因爱慕宋云棠,泄密给魔族。

那这一世,她是不是也可以放手一搏?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在她道出这句意味不明的提示后,沈清客眼底的审视消退了半分。

却也并不信任她。

“也罢。”沈清客状似无意地收回了这句质问,视线放在棋盘上,“同我下一局。”

今夕却比已然失了耐心,皱眉道:“弟子不会下棋。”

“今夕。”沈清客听到她的拒绝并未有太大反应,但说出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师尊请讲。”今夕饶有兴致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