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吹了吹银锭,懒懒对进忠道:“这一百两给了我,你心疼不?”
进忠低眉笑道:“奴才能在皇上面前露回脸,都是您教导得好,得了赏银,自然孝敬您。”
王钦斜睨他一眼:“油嘴滑舌!你怎么不把这钱孝敬你师父啊?”
进忠道:“您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我师父还不是您徒弟,他心里对您也是孝顺的,他要是知道奴才把银子孝敬您,心里肯定也觉得奴才做得对。”
说着又打开一个盒子:“您看看,这是您之前提的那药,这个啊,听说,效果更好些,包管您一振雄风。”
王钦道:“这新的药每回吃着脑中像喝醉酒似的,可该有反应的地方还是没什么反应,到底能不能用啊?”
进忠道:“这回是加了两味新药,您要是想知道有没有用啊,奴才倒是有个法子……”
说着附在王钦耳边说了几句。王钦的表情从狐疑到欣喜,呵呵笑了起来。
咸福宫里,高贵妃惬意地弹着琵琶。
想到如懿被降位,她就心情大好。
可一想到永璜,她又一阵烦躁:都是乌拉那拉氏作死,为了抚养的机会教唆永璜自伤博同情,才连累自己也没机会收养!
茉心劝道:“您且放宽心,好歹您对大阿哥的关心是真的,不像娴贵人包藏祸心,皇上是明白的。您如今的圣宠是独一份的,还愁没有自己的阿哥吗?”
她这才略放宽心。又一想,与其为了子息心焦,还不如去延禧宫门口,看看如懿的笑话,心情能畅快点。
高曦月用过午膳,以消食为由溜达到延禧宫附近。
到地方一看,阿箬也带着新燕和玄猫杵在延禧宫门口。那玄猫想是春天发性,被新燕抱在怀里,犹自喵喵叫唤着。
阿箬看见高曦月,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
高曦月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阿箬道:“嫔妾在永和宫对着玫常在也是生闲气,所以出来转转。”
高曦月没好气道:“本宫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前儿在永和宫吵闹不休,还劳烦皇后娘娘教训了你们一通!怎么,巴巴地跑到延禧宫,是念着在此当奴婢伺候的日子吗?”
阿箬一笑,刻意提高音量:“自然念着,念着才能提醒嫔妾,从前是怎么被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压着为奴为婢的,才能知耻后勇,好好守着如今这份地位荣宠。倒是贵妃娘娘,您从咸福宫大老远的来这儿,是不是太点眼了?”
她这般坦坦荡荡,高曦月倒是有些心虚,干巴巴道:“本宫积食,来此散步,点了谁的眼?”
阿箬道:“既如此,嫔妾那里有些山楂糕,是否带去永和宫给贵妃尝尝?”
她压低声音,道:“嫔妾的阿玛脱颖囊锥,全仰赖高大人的举荐,嫔妾有个小秘密,愿知无不言,只望报答贵妃一二。”
高曦月心中冷笑,原来是阿玛到了即将升任知府的关键时刻,所以来巴结自己了。
她倒还不算傻,高贵妃眼皮一抬,转身而去,示意她跟上。
延禧宫中,海兰知道高贵妃和慎贵人来看延禧宫的笑话,心中气苦,如懿却是漫不经心地画着画。
海兰忍不住道:“姐姐,你画的花都开了,真的要禁足一年吗?”
如懿道:“别急,该我们出去的时候,自然就出去了。”
咸福宫中,阿箬让新燕奉上一盘山楂糕,便让众宫人退下。
“……娴贵人惹恼皇上,全因妄揣上意,提了追封李金桂一事。让皇上想起身世隐痛,所以恼了。”阿箬娓娓道来。
高曦月倒是一惊:“虽然宫中有些风言风语,但皇上竟然真的不是太后所出,而是宫女之子?”
说着自己捂住嘴,环顾左右。
阿箬笑道:“甭看了,人都在外边呢,听不见您说了什么!您细想想,您的琵琶技艺不知比玫常在强多少,皇上却更爱往永和宫去;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后宫上下无不敬服,皇上对皇后娘娘倚重有余,却并不十分宠爱,皆因皇上自己出身其实不高,因此对名门大族颇多忌惮。”
高曦月冷了神色,道:“你说这种话,何尝不是妄揣上意,还敢议论皇上,真是作死!”
阿箬道:“嫔妾敢跟你说这个,就是把一身荣辱都系于贵妃您一念之间,可您现在处置嫔妾,没有好处,而若是让嫔妾自此追随,别的嫔妾不敢保证,让您从此把乌拉那拉氏踩在脚下,嫔妾还是能做到的。”
高曦月哼了一声:“看乌拉那拉氏坐困愁城,本宫心中固然快意。可本宫如今没能抚养大阿哥,皇上和乌拉那拉氏又是自小的情谊,这么大的罪过,还给她个贵人之位,本宫又如何能如意?”
阿箬道:“这不还是那回事嘛。皇后待大阿哥好,您也待大阿哥好,可皇上宁可把大阿哥给和亲王教养着,都不想由您二位抚养,说到底就是忌惮着富察家或者高家。
您且放宽心,现在您虽不能抚养大阿哥,可大阿哥送到和亲王那儿,就是皇后娘娘都抚养不了,别说后宫其他人了。谁都没有就是谁都有,您可不差着什么。”
高曦月若有所思:“那,既然皇上忌惮高家,你倒是说说,本宫该如何留住皇上的心呢?”
阿箬道:“玫常在的路数,嫔妾也看明白了,无非是自伤身世,引得皇上也心有戚戚,这法子,您也能用。您且附耳过来……”
阿箬附在高曦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高曦月听着听着,面露喜色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若得力,本宫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阿箬心中一喜,璎珞教她的法子果然不错。
过了几日,一日傍晚,高曦月携着一卷经,去了养心殿。
“臣妾生母早逝,阿玛一心治水,自小不大管臣妾,臣妾未至及笄之年就在您身边,和家人常年不见,可是父母之恩难报,臣妾为阿玛与早死的额娘抄了一份《太上老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皇上能不能陪臣妾去天穹宝殿供奉?”
高曦月本来对生母没什么印象,说着说着倒是动了真情,想到自己与生母生离死别二十余年,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了,不禁泫然欲泣:“当生之日,命如风烛,四肢百脉,及以五藏,或如刀刺,或如钩牵,或热如火,或冷如水,比当解离,或死或生,尽世间苦,口不能述。臣妾的额娘生育臣妾辛苦,却还不到臣妾如今的年纪就去世了,臣妾也无从报此生恩……”
皇帝看她眼眶微红,也将自己心中隐痛勾了起来,心中怜爱之情顿生,当即道:“李玉,准备一下,去天穹宝殿供奉一番。”
李玉让进保拿着经卷,又吩咐其他宫女太监备好灯、烛、宝瓶等供奉之物,皇帝与高曦月一同去了天穹宝殿。
进忠房内,进忠为王钦满上一杯酒,道:“您稍安勿躁,趁今天您和奴才都不当值,都给您安排好了。”
王钦道:“咱们可说好了,是这宫女为了往上爬,自愿跟了我,事过无悔,若她反悔去告状,我可不认。”
进忠道:“那必须的必须的。跟了您,比在外头老百姓家当正头大娘子还体面,有什么不愿意的?您吃好喝好,一会儿加倍地把那药吃下去,我给您点上香,更有情趣。”
说着将一个粉色香饵放入香炉点上。
进忠的声音如鬼魅般:“奴才这就去叫那小宫女来。”
王钦自斟自饮,又就着酒将阿肌苏丸吞了几颗。
这药可真够劲的,再加上香气入鼻,脑袋晕乎乎的,身上仿佛有股子邪火,憋得难受。
王钦忍不住解下外衣,喊了一声:“进忠!那个宫女来了没有!”
外头答应一声:“来了!”便闪进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宫女。
这宫女眼睛细长,眼尾上挑,仿佛狐狸一般,媚态尽显。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异香,让人心醉神迷。
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妩媚,似男似女,飘飘渺渺:“王钦公公,来啊,抓到奴婢,奴婢让您快活似神仙!”
王钦迷迷糊糊地晃晃头,眯起眼,咧开嘴笑了,一丝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混乱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一句服侍皇帝时听过的诗句。
南山催催,雄狐绥绥。
好一只狐狸精!
王钦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宫女打扮的进忠从房内疾奔而出,冲进甬道。王钦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追着。
这个迷情香是不是效果有点过于好了!现在要是被王钦抓到估计自己要后 庭 不 保了!秦立到底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进忠心中哀嚎,脚下不停,闪过一个拐角,终于在天穹宝殿附近看到在此等候的璎珞和秦立。
他俩对过眼神,进忠闪进一处偏殿,脱下宫女衣服交给秦立,另一手接过秦立递来的衣物。
“秦公公,这迷情香到底什么玩意儿啊效果那么好?”
秦立捂着鼻子道:“这是先帝那会儿的一位擅长调香的妃嫔用依兰花秘制,与寻常香同燃,或薰衣裳,都有催情之效,那妃嫔用这玩意儿争宠,后来事情败露,那妃嫔被幽禁后不久就死了,本来这些东西都该跟着毁了,但是师父想囤一点起来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最后就由我这个徒弟继承啦!”
进忠道:“所以这身衣裳,还有些香,都是……”
秦立道:“那酒也是暖情酒!不多说了,你赶紧回去把那香处理掉!”
而璎珞,确定王钦跟了上来,发足狂奔而去,一路跑到天穹宝殿。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
跑到天穹宝殿门口,璎珞调整呼吸,好在她前世体力活做多了,这一世的身体又有鬼差施术加持,能快速平复呼吸。
她看到皇帝、贵妃前来,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皇帝有些奇怪,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不在皇后身边伺候,怎么跑这儿来了?”
璎珞回道:“皇后娘娘理账目时发现天穹宝殿供奉的香烛数目有些出入,所以命奴婢过来问一问。”
皇帝于是道:“哦,朕和贵妃要进去供奉,你过会儿再过来问吧。”
璎珞依言行礼,俯下身时指甲微微一抖,将一点迷情香的粉末弹在皇帝鞋面上。
皇帝和贵妃正要进殿,王钦被发跣足,只穿着一身中衣,口中喃喃道:“小狐狸精站住!”冲了过来。
众人大惊!
皇帝立时沉声喝道:“王钦你干什么!”
这一声沉喝在已经被迷情香、暖情酒和阿肌苏丸迷了心智的王钦听来,就是那宫女低沉妩媚的娇叱。
鼻尖再次钻进香气,他嘿嘿笑着,道:“小狐狸精,你好香啊,爷爷我自会疼你!”说着便朝皇帝扑来!
璎珞立刻将御前宫女拉至身后。
虽然茉心也护着高曦月快速退后,她还是王钦撞倒在地,鬓发散乱,尖叫一声,李玉六神无主,眼睁睁地看着王钦猛冲过来。进保反应快些,冲上去想拦住王钦,却被一把拨开,摔倒在地。
云麾使傅清大喝一声:“护驾!”侍卫立即将皇帝团团围住。王钦此时却是力大无穷,登时俯下身去,双手绕过侍卫的腿,抓住皇帝左腿一拉,皇帝失去重心仰面摔倒在地。
李玉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住王钦,却被王钦一把甩开!
贵妃被璎珞和茉心扶起,护在身后,她指着王钦的手不住颤抖:“王钦你作死!还不快放手!”
傅清看皇帝被王钦拖向他那边,飞起一脚将王钦踹翻在地,才让王钦放手。
王钦浑然不觉疼痛,仍斜着眼嘿嘿笑道:“这小狐狸还挺烈性……”
傅清拔出刀,璎珞也正准备上前上点眼药,好在王钦攀咬出进忠前让皇帝下令处置了他。
却见随驾宫女泽芝举起手中青花宝瓶,啪的一下狠狠打在王钦后脑!宝瓶碎裂,王钦受了重重一击,软倒在地。
泽芝装作慌乱地跌倒,口中道:“你放开,放开!”双脚扑腾着,将碎片推着从王钦颈部划过。
王钦蠕动了一下身躯,眼睛大睁,随后眼神涣散。
鲜血流出,在他身下汇成一滩。
泽芝顿了一下,叫道:“死人了!死人了!啊!”
她把伤心事想了一遍,才压住自己大笑的冲动。
王钦,你敢侮辱我长相平庸,不给我向上爬的机会?你再得意啊!再嘲讽嫌弃我啊!
事态演变大出意外,但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了。璎珞跪下道:“未免血气冲撞,请皇上、贵妃娘娘即刻移步殿中。”
傅清则道:“事发突然,奴才以为应先将尸体运走,再做打算,另外,皇上,是否告知皇后娘娘?”
高曦月大受惊吓,抽泣道:“皇上,臣妾想回宫!”
皇帝心道朕才是被王钦拉拉扯扯、言语滋扰的那个,朕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但他自己确实也不想留下,且念及高曦月身子不好,又看她乌油油的鬓发微散着,脸上带着泪痕,觉得可怜兮兮,便软了语气道:“好好好,朕先送你回去。”
又对璎珞、傅清道:“此地闹了一场,沾了血腥,人越多越乱,就先不要让皇后过来了。傅清,你把王钦那厮的尸身料理了,进保,你来详察此事!”
他心中对李玉失望极了,只有偏帮娴妃时勤谨,关键时刻却一点用没有!还不如他两个徒弟呢!因此直接越过李玉,让进保来查此事。
皇帝说完,站起身来,但他自己也受惊不小,还有些脚软。
傅清道:“皇上是不是扭着了,还是等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心道不能让臣子看出自己被区区一个太监吓得走不动道,便摆手道:“不必!只是王钦那厮下手重了,掐得疼些罢了。贵妃你先走,朕在后面慢慢跟着吧。”
天穹宝殿在东六宫东侧,门口横巷通向延禧宫宫墙附近。因此东六宫都听见吵闹喧哗,如懿虽被禁足,却因听见贵妃惊叫,又听见贵妃说什么“王钦放手”之类,以为是贵妃被拉扯,与海兰站在门口听热闹。
贵妃自天穹宝殿回咸福宫,路过延禧宫时,看到如懿似笑非笑站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以下对白引用自原剧第15集)
如懿摇头晃脑,咧着一张嘴道:“无意听见喧哗,不知贵妃在此,贵妃没事吧。”末了还微微点了下头。
贵妃冷冷道:“我有事无事,不必你关心。”
如懿眼珠转动,嘟嘴道:“事情发生在延禧宫门前,我这才出来看一看,否则事不关己,何必费心?”
高曦月上前,一指如懿:“你在这看本宫笑话!”
(引用完毕)
这时远远传来一道冰冷声音:“真是好一个事不关己!”
皇帝在李玉、进保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众人立即向皇帝行礼。
皇帝本就没好气,又见如懿对高曦月如此,由于其实他才是最大受害者,皇帝顿时感到如懿仿佛在对自己幸灾乐祸一般。
他冷冷道:“娴贵人以下犯上,对贵妃不敬,从今日起每日抄经百遍,好好反省自己!”
贵妃道:“皇上别让她抄《金刚经》,那个才五千字!让她抄《佛母经》去!”
皇帝其实不太懂佛经,此时正在气头上,便道:“就抄《佛母经》!每天抄一百遍!”
说着缓缓离去,徒留如懿迎风落泪,念着什么“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海兰在旁案暗自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