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转眼将至,方子圆不想让涵墨因为王海波的缺席而心有所失,她要让节日的气氛比往年更浓郁。
民以食为天,是活人恒定的命题。
只要吃的舒服了,心情自然会好,小孩子尤其如此。在重大的节日里,更是如此。
方子圆开始准备做月饼用的各种馅料,黑芝麻、白芝麻、花生、核桃是必不可少的。
今年的用料与往年不同,多了山楂干和花椒、小茴香、白胡椒等。她要尝试着做两种别有风味的月饼,一种是山楂馅的,另一种是椒盐馅的。在椒盐馅里加入胡椒粉是涵墨的提议,他是无辣不欢的,望舒和宋林也喜欢吃辣。
涵墨凭着对食物的独特感觉,相信椒盐馅里加了胡椒粉,风味会变的更加独特。
最近几年,每逢中秋节前一天的晚上,林林和望舒都会在方子圆的家中,将涵墨的小书桌放在阳台上,三个孩子围桌而坐,一边欣赏着天上的明月,一边开心地吃着新做的月饼。
周末上午,涵墨做完作业,去了梅络英家。
方子圆拿出方子玉去年晒好的山楂干,刚清洗了一遍,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她忙走进客厅,接起电话。
“子圆,是、是你吗?”
电话是王父打来的,他的语气焦灼,呼吸沉重。
“爸爸,是我,您怎么了?”
“我、我……”
“难道是您的腿又疼了?”
“不、不是。爸爸的股骨头坏死,多亏有你,才能治疗的及时得当,已经全好了。是、是……”
“发生什么事了?您不要着急,慢慢说。”
“哎!我、我该怎么对你开口呀!”
“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是海波……”
“他又怎么了?”
“海波、海波这次捅娄子了,他捅了一个大娄子,弄不好恐怕要去坐牢。”
“他捅了什么样的大娄子?严重到要去坐牢。”
“挪用公款!他多次挪用公款赌博,一直没还上,现在瞒不住了。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还清,单位会向司法机关报案,依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海波竟敢挪用公款去赌博!他挪用了多少?”
“不是个小数目,有十几万呢!”
“这么多!单位限期多久?”
“一个月,中秋节之前必须如数归还。”
“现在离中秋节没几天了,该怎么办才好?”
“家里没多少钱了。这些日子,我东家西家的跑。亲戚朋友那里,能借的,我舍出一张老脸,都一一借遍了,连个零头也没凑够。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只好告诉你。”
“爸爸,您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再好好想想,看还有没有其它可行的办法。”
电话那端,杏花的啜泣声越来越响,犹如一条悲伤之河开启的流淌。
王父沉默良久,终于叹息着再次开了口。
“哎!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实在不行,就让海波去坐牢吧。让他在牢里吃几年苦头,再出来后,也许能真的将赌瘾戒掉,重新做人。还是你妈妈有福气啊,她两眼一闭,什么烦心事也不用知道,不用去管,彻底解脱了。”
“爸爸,您不要难过,更不要说气话了。我姐夫呢?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地位高,人脉也广,能不能帮着想个解决的办法?”
“哎!你还记得吗?今年春节你们回家那次,海莉不是提出要带着海波一起发财吗?原来是利永请一个朋友帮忙代炒股票。起初,他们赚了些钱,你好我好,欢天喜地的。最近却赔了不少钱,两个人又互相埋怨起来,吵的跟乌眼鸡似的。前几天,我亲自去了他们家一趟……哎!还是别提了。他俩呀,我是一个也指望不上。”
“柳市长呢?您……”
“柳市长也不知被牵涉到什么事情中,早已调去偏远的外地,而且是平调,自古人走茶凉,官场更是如此。海波的事,又是这样的不光彩,让我如何舔着一张老脸再去求他呢?”
“爸爸,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再着急上火。我现在就去找海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相信办法总会有的。”
王海波嘴上说的满不在乎,可方子圆还是从他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害怕和脆弱。
为了逝去的婆婆,为了夫妻一场的情分,更为了儿子的将来,这件事方子圆不能坐视不管。
只要还上挪用的公款,王海波就不用坐牢了。可是钱呢?这么多钱从哪里来?
坐牢,为什么是坐牢?这样一件天大的祸事,怎么忽然间落了下来?
钱!只要有钱,王海波就不用坐牢了。
是谁说的?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那不叫事的前提,是要有钱呀!而且还要有足够多的钱。
如此轻松的话,应该都是有钱人随口说出来的。
有人类以来,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谓平头百姓的活着,是没事还好,一旦遇到大事,总会被钱给困住手脚,失了方寸。
钱呀钱!你在哪里?如果不能尽快还上钱,海波真的会坐牢吗?海波是不能去坐牢的。
方子圆一路走一路想,踏入成人的世界,她的脑子还从没有塞的这样满,这样乱。不觉已站在自家门前,当她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一个朦胧的想法浮上心头,却不知是否可行。
犹豫片刻,方子圆抽出钥匙,快步走下楼梯。
此时此地,能与方子圆坐在一起商量这件大事的,也只有梅络英夫妇了。
开门的是宋达之,他刚出差回来。
方子圆很高兴他也在家,三个人可以就此事面对面的进行一番更深入的长谈。
“牢狱之灾。于王海波而言,他会被开除公职,人生留下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出狱后回归社会,难免要受到歧视,再找工作也难;于涵墨而言,会影响他的一生,从现在的成长,到将来的升学、就业。于他的老父亲而言,或许是毁灭性的打击。”
宋达之的分析入情入理,言简意赅。
“涵墨的理想是长大后考入军校,保家卫国。”
方子圆的语速缓慢,却带着无比的沉痛。
“涵墨小小年纪有如此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实在难得。如果他有一个坐过牢的爸爸,假设他的高考成绩每一科都是满分,名列全国高考状元之首,也难以通过政审这一关。”
梅络英握起拳头,说的又气又急。
“从法律的角度讲,你和海波的爸爸都没有帮他还债的义务。但从亲情的角度出发,尤其是为涵墨的将来考虑,谁都不能袖手旁观。”
“绝不能让海波坐牢。我已经想好了,卖掉房子,替他偿还挪用的公款。”
“子圆,你怎么会想到卖房子?房子卖了,你和涵墨怎么办?”
“梅,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单位里申请到一间宿舍的。”
“涵墨还小,住在那里能适应吗?”
“住一段时间,他习惯了,一切都会好的。”
“你也知道,我妈妈年纪大了。上次梅还同我商量,让她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彼此都方便。她的房子空出来,闲在那里也可惜了,你和涵墨搬去住,住多久都行。”
“房价已经这样高了,我不知道何时才能靠自己的努力,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所以,我不能住到伯母的家里,或许有一天,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秩序,我会于心不安的。”
“子圆,你千万不要拒绝,达之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住到学校里,虽然条件差些,但涵墨放学后,我既可以辅导他写作业,更不耽误上班。中秋节就在眼前,这么短的时间,我到哪里去给房子找买主呢?”
“房子也许可以不用卖掉,你和海波一起找到他单位的一把手,好好协商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将房子交回单位,抵偿挪用的公款。”
“这样能行吗?”
“有过类似的例子,应该能行。实在不行,领导也会考虑到你们既有的态度,多宽限几天,让你卖了房子,再将钱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