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托起月色柔和如波,随风荡漾,浅浅入室。
涵墨的床前,方子圆静静地站立着。
睡梦中,涵墨的小脸更加可爱,好看的嘴角挂着笑,微微上翘。他的呼吸轻轻的,长而匀,带着韵律,似在以泻入室内的一缕月光为弦,悠悠然弹拨着心中喜欢的一首乐曲。
方子圆看的心里一酸,沉沉地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的被角,重新给涵墨盖好,转身出去,轻轻关好房门。
还清老郝的钱,方子圆感到身心轻松了很多。
然而,新借的那几笔钱呢?
如何才能尽快还清?
如何才能找到一项投资少,回报快,又稳赚不赔的副业呢?
方子圆努力想着,思路出现分叉,变的杂乱起来。
于是,她干脆不再去想,还是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天亮醒来,也许就会有一个好办法了。
方子圆走进卫生间,躺进爷爷亲手为她打造的橡木浴盆中,反手高举,摸到热水器的温度调节开关,凭着感觉,慢慢转动,调试好水温,默默拧开水龙头。
水流暖暖,抚摸着方子圆的肌肤,徐徐吐出乳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腾,散开,笼罩着浴盆。
这一夜,一向极少做梦的方子圆进入了短暂的梦乡。梦中,她见到了爷爷。醒来后,她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确切的说,方子圆在梦中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爷爷微笑着大步向前的坚定背影。
几天后,方子圆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条副业之路:手工绣鞋垫、卖童装。
时下,出国打工的风潮正盛。
不知哪一天,有老外见识到了中国打工者的奢侈,他们脚下垫的竟是艺术品——手工割绒鞋垫,并对此一见倾心,乐于出高价购买。
从此,一批头脑灵活的打工者多出了一条生财之道。他们利用回国探亲的机会,大量收购做工精致又寓意美好的鞋垫,带去国外出售。
有时,一双鞋垫折合成人民币,最高能卖到二百多元。
有些老外买到鞋垫,像得了宝贝似的,带回家,挂在客厅的墙上展示,常与登门拜访的客人一起欣赏。
像这样的精品鞋垫,方子圆利用碎片时间,五、六天就能做一双,一双的纯收入在七十元左右。
等到一个合适的日子,方子圆带上方子玉做参谋,方子玉带上家中所有的钱做后盾,姐妹俩去临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城转了一圈。
在方子玉的建议下,方子圆凭借独到的品味和时尚的眼光,进了一批童装,与兮和县百货大楼等各大商场在售的最新款式相同,质量更优,而她定出的售价却远低于商场的。
涵墨和望舒做了免费的模特,在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小哥俩一人一套,穿着去学校,吸引了很多同学的眼球。
很快,有学生家长找到方子圆,也给自己的孩子买了同款的衣服。
方子圆带去单位的几套童装,也被同事一抢而光。没买到的同事,纷纷去她的家中挑选。又有年轻的女同事提出新的要求,让她下次进些适合她们穿的时尚女装。
在同事和学生家长的口口相传中,方子圆的童装和女装卖的越来越好。于是,她将家中的储藏室收拾干净,粉刷了墙壁,买回几组商场超低价处理的挂衣架,将衣服一件件挂起来,既有利于展示,更便于顾客挑选。
随着副业收入的不断增长,压在方子圆肩头的债务担子越来越轻了。
清明节过后,兮和县周遭百里的角角落落,再没落过一滴雨,稀薄的云整天干巴巴地飘着,一天瘦似一天。
一些池塘日渐干涸,很多小河出现断流,裸露出的淤泥很快干裂,龟壳似的蔓延开去,或吐出鱼虾的绝地挣扎,或撑开河蚌的咧嘴呼救,或……
转眼到了六月,又大又圆的太阳升的早,落的迟。
它每天不知疲倦地伸出无数条又长又白的舌头,火辣辣地舔着遇见的一切。十点不到,一条条柏油路、水泥路、黄土路早被舔的干渴而躁动难安,在大大小小一众车轮的碾压下,愤怒地扬起粒粒微尘,扑入乌蒙蒙低垂着的天空。
城市主要道路的两边,法桐树的叶子尽失了碧绿,叶边卷起,蔫蔫的垂着。树下石墩上坐着一个乘凉的驼背老人,干瘦干瘦的,核桃般的脸上好像只有两颗大眼珠子鼓凸凸的存在着。污浊燥热的空气穿过他的口鼻,刺激着人类生而有之的娇脏——肺,剧烈的干咳声不断响起。老人咳了好大一阵,咳的背更驼了,眼珠子更加向外凸出去,干瘪的胸脯也风箱似的鼓鼓荡荡,好像随时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去的样子。
树叶变形的影子落在老人羸弱颤抖的躯体上,恍惚间变了成刀子,不断变换着割裂的频率和姿势。
“老天爷呀!发发慈悲,下场雨吧!再不下雨,还怎么活人呦!”
老人在咳嗽的间隙,粗重的喘息着,并极力睁大鼓凸的双眼,悲切地望向混沌的天空,发出断断续续的乞求。
太阳的大舌头穿过树叶宽阔的缝隙,扑到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欢快地舔干了他眼角咳出的泪水。
还没到中午的放学时间,涵墨已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抱住方子圆的腰,涨红的小脸紧贴着她的后背。
上午第三节课还没有结束,方子圆接到涵墨的班主任肖老师的电话,匆匆赶去学校。
品学兼优的王涵墨居然和同学打架了,他先出手打了吴小刚一巴掌。
那十分用力的一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吴小刚的嘴巴上,挨了巴掌的嘴唇又恰巧碰在两颗凸出的门牙上,吃痛的嘴唇立刻红肿起来。
上午的第三节课上数学,因家中突发急事,数学老师临时请假,改为自习。
上课铃响了第一遍,年轻的班主任肖老师走进教室,让学生们自觉遵守纪律,服从班长王涵墨的管理,好好上自习。说完,她匆匆去另一个班级上课了。
肖老师走了没多久,吴小刚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屁股上长了尖似的,在板凳上扭来转去,一双眼睛溜溜地往四下里瞅着。忽然,他安静下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目光锁定在前排的小美和小丽身上,她俩正头碰头说着悄悄话,细细的羊角小辫扎的很高,一颤一颤的。
吴小刚看了看左右的同学,冲他们狡黠的一笑,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悄悄伸出手,轻轻捏起她俩辫稍最长的那缕头发,迅速系在一起,牢牢地打了个死结后,又看了看左右的同学,挤了挤眼睛。
一个同学心领神会,马上探头凑近小美,低声发出“友情”提示。
“肖老师来了!你俩不要说话了!”
小美吓了一跳,慌忙与小丽分开,却不知她俩的小辫已被牢牢地系在一起,将头皮扯的生疼。
小美和小丽几乎同时发出“哎呦”一声大叫,随即伸出手,抓住各自的小辫,如同拽着绳子拔河一般,试图分开。
“加油!加油!加油!”
周围的几个男同学见状,立刻起哄。
小美和小丽又羞又急,双手猛一用力,两条小辫互相挣脱的一刹那,各自倒在邻桌同学的身上,猝不及防的一排学生多米诺骨牌似地相继倒下去。
瞬间的慌乱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王涵墨从座位上站起来,郑重的提醒吴小刚,不要欺负女同学,不要扰乱课堂纪律,影响其他同学复习功课。
岂料,吴小刚不但不听,还故意挤眉弄眼的,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滑稽样子,又引来同学们的笑声。
王涵墨在值班记事簿上写下了吴小刚的名字,他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