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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一梦江山 > 第94章 国舅府设宴,曹公公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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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国舅府设宴,曹公公蒙羞

按明制,官员休沐分为例假、赐假、事假和病假四种,除日常例假外,另有元旦、冬至和元宵三大例假。

冬至休沐三日,从节日当天开始;元旦休沐五日,从正月初一开始;元宵则休沐十日,从正月十一开始。

四卫营军制特殊,低阶士兵并无假期,许经年荣升镇抚使,又在圣前立下大功,裴子建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准他从初一休沐到元宵节后。

如此一来,许经年便实打实得了半月假期,看这位裴指挥使也越发顺眼起来。

上元节后,休沐结束,消失许久的曹吉祥再次出现,于是朝堂又热闹起来。

滕骧右卫派系林立,裴子建是正统的北方人,五官端正,身材魁梧,出身世族,颇有战功,而立之年便已跻身正三品,执掌一派禁军,可谓前途无量。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能完全掌控滕骧右卫。

天子亲军素来是各派争相拉拢的焦点,军中派系林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裴子建是皇帝心腹,虽在明面上能勉强压住手下诸将领,却无法阻止地下的暗流涌动,这其中最有威胁的便是镇抚使拓山。

拓山祖上是北方游牧民族,明初时归顺,受召入京,曾显赫一时,然而世事如棋,瞬息万变,逐渐式微。

到拓山这一代,家族早已没落,好不容易寻了关系投入德王门下,被安插到滕骧右卫做一枚钉子。

其人粗鄙,圆脸厚唇,身材肥硕,皮肤黝黑,喜食牛羊肥肉,每每出言,粗俗不堪。

拓山虽背靠德王,但属草包一个,不成气候,要说滕骧右卫中最难对付的,还应当是经历都事杨文。

经历都事是明朝官职体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主要职责是处理文书和日常事务,其品阶依所属官职不同而有所变化,譬如宗人府的经历都事为正五品,而通政使司的经历都事则为正七品。

杨文官阶是正六品,居于拓山之下,倚着曹吉祥亲信这层身份勉强撑住场面,却也令他的处境变得极尴尬。

四卫营属御马监统领,纵观明史,御马监和司礼监的斗争几乎没停止过,及至明朝后期,由御马监统领的西厂和由司礼监统领的东厂也是势同水火。

而如今,由御马监统领的四卫营被安插进一个司礼监的心腹,令所有人都如鲠在喉,可偏偏曹吉祥权势滔天无人敢反对,只好忍气吞声接下这枚“眼中钉”。

杨文是典型的笑面虎,极善笼络下属攀附权贵,短短几年,硬是在滕骧右卫站稳脚跟,有了根基。

于是裴子建、拓山和杨文便在滕骧右卫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裴势力最大,拓山次之,杨文最弱,三方虽常有明争暗斗,倒也还算稳定。

许经年的崛起太迅速,滕骧右卫镇抚使虽只是从四品,但从低阶禁军到这个位子,常人要花一辈子时间钻营,而他却只用了一夜,这不寻常的跃迁令各方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氛围。

曹吉祥离京半月,再回来时,发现许云安竟成了东宫座上宾,心里恨得牙痒痒,这小子势头发展如此迅猛,若再不想法子打压,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完全失控,如此想着,便在回京第二夜悄然叩响了万国舅的府邸大门。

万良辰近来闭门谢客,青州之事后,他被万贵妃一通臭骂,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着了长公主的道,对许经年的恨意也更增添了几分,无奈错已铸成,只好每日深居简出,窝在府邸内静思己过。

京城富贵迷人眼,国舅府邸占一半。这句流传于民间的顺口溜虽有些夸张,倒也能让人尝鼎一脔想象到其中奢靡,因此即便不出府门,也丝毫不影响万良辰寻欢作乐。

曹吉祥善投机,无论朱祁钰当政,还是朱祁镇夺门复位,都当机立断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自诩聪慧,厌憎愚蠢之人,很显然万良辰便是这类人,因此二人素来私交甚少。

他深知以自己如今的处境亟需一个盟友,今夜前来,便是为了与德王党达成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一旦达成,就意味着自此以后曹党要与德王党同乘一条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皇帝的背叛。

瞧不上万良辰,却不得不主动投靠依附,这令他有种屈辱感,作为奴才,朱祁镇这个主子很令他满意,可如今对方已然不再信任他,得不到信任的忠诚是可笑的,也是危险的,他必须谋求生路。

悄悄溜下朱祁镇的大船,转而投向德王阵营,这是铤而走险,更是狗急跳墙,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

因此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以至于当他走在国舅府宽敞奢华的连廊内时,脑袋里想的竟然是“倘若此时转身离去,不知万贵妃当作何反应”。

金玉阁位于国舅府正中央,是一栋似塔似楼的三层建筑,也是万良辰消遣作乐的重要地点,平日宴请会客也多在此处。

曹吉祥一路恍惚,及至来到金玉阁外方才如梦初醒,未进其门,先闻其声,鸾吟凤唱,不绝于耳,放眼望去阁内灯火通明,人影交错。

上元节余热尚在,曹公公却分明感受到阵阵凉意,不禁摇头苦笑——结盟之事自当谨慎秘密,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唯恐天下人不知,实在愚蠢!

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去。

春色袭人,芳华满室,一入阁内,便看到仅着白色里衣的万国舅追着一名舞姬嬉戏玩闹,主座正对大门,旁边酒菜洒落一地,两侧桌椅次第排列,位子上却空空如也,只在主座左侧桌后坐着一个黑袍男人。

曹吉祥心中痛骂万良辰,脸上却堆笑开口道:“曹吉祥见过国舅爷。”

音律声戛然而止,万良辰停住脚步,扭头看了看站在门内拱手作揖的曹公公,片刻后爆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没想到我这声色犬马之地竟然要招待当朝最有权势的公公,有趣!有趣!”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曹吉祥心中不悦,收起双手回道:“国舅爷说笑了,咱家素来不好此道。”

万良辰转身返回主座,边走边笑道:“曹公公是不好此道,还是不行此道?”

曹吉祥怒火中烧,强忍着一口气冷冷道:“今夜咱家前来,是应了万贵妃之约,倘若国舅爷无心正事,这就告辞了!”

他心里早有盘算,自己与东宫结怨太久,况且太子党已有内阁首辅李贤,如今隐约有将许云安纳入麾下之意,莫说投靠无望,即便事成,恐怕也会被排挤在核心之外,德王党固然是最佳选择,但若对方无意,便可转投皇后门下。

钱氏虽无子嗣,但心计深沉,在后宫大权独揽,虽不是上上之选,也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万良辰已然回到主座,捡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笑道:“曹大人何必动怒,玩笑而已,我自罚一杯。”

曹吉祥正色道:“请国舅屏退左右。”

万良辰挥挥手,歌姬乐师纷纷起身退下,片刻之后,偌大的厅中便只剩三人。

曹吉祥指了指黑袍男人向万良辰问道:“未请教国舅此人是?”

万良辰摆摆手,指了指主座右侧的空位说道:“曹公公稍安勿躁,等人齐了再说不迟。”

曹吉祥皱眉道:“还有人?”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锦衣卫禄杲求见国舅爷。”

万良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曹吉祥心中五味杂陈,严格说来,禄杲算是他的门生,石亨死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禄杲却得到皇帝青睐,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便很难再说谁依靠谁。

青出于蓝,本不是稀奇事,曹吉祥久经宦海,对此也并无太大芥蒂,只是被当初的门生瞧见这番落魄模样,多少令他有些难堪。

万良辰对曹公公的表情非常满意,如今厅中只剩四人,待曹、禄二人落座后,他便洋洋得意道:“在座都不是外人,如今东厂和锦衣卫主事俱在德王之手,何愁不成事?”

曹吉祥厌恶极了万良辰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眼见稀里糊涂就要被对方纳入麾下,忙开口打断道:“咱家可没说要投靠德王,锦衣卫中也有张显宗与禄杲分庭抗礼,国舅此言未免自负了些。”

禄杲附和道:“近日来在下复盘青州之事,断定长公主身边必定有一名绝顶高手,若不早做防范,恐怕后患无穷。”

万良辰指了指黑袍男人说道:“若说武功,此人天下第一。”

曹吉祥追问道:“阁下是?”

那黑袍男人并不做声,万良辰得意道:“瑶族大祭司。”

曹吉祥大惊,拍桌厉声道:“你疯了?竟与瑶族勾结!这是京城,一旦事发,万贵妃也保不了你!”

万良辰冷笑一声说道:“内官外臣勾结便不是死罪了?当初公公迎圣上归位,冒的不是杀头的险?”

曹吉祥起身,急切辩解道:“那不同,瑶族惯用巫术,难以把控,一旦在京城惹下祸端,便是大灾难!”

万良辰道:“成王败寇罢了,将来德王荣登大宝,谁还会在乎当初使了什么手段,若得不到皇位,这条船上的人又能安稳多久?曹公公年纪大了,胆子却越发小了。”

曹吉祥看了看那瑶族大祭司,黑袍黑帽裹住了他全身,既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容貌,那帽子里黑洞洞的一片,仿佛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良久,他颓然坐回座位,口中喃喃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禄杲侧身,盯着大祭司幽幽问道:“武学之道,玄之又玄,阁下自诩天下第一,未免自负了些。”

大祭司并不回答,只缓缓抬起右手,将戴着铁手套的食指向上勾了勾。

禄杲没有丝毫迟疑,左手轻拍地面令身体横空,跃过身前木桌踢向对方。他是极品高手,放眼整个京城,能出其右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一脚横空侧踢威力极大,迅猛刚硬,疾势略过,拂起一片风尘。

锦衣卫的规矩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绝不留余力,面对瑶族这种神秘诡异的对手,更是如此。

大祭司从容起身,后撤半步侧身应敌,待对方脚尖只有一步之遥时猛然伸出左手,以掌接腿。

这是内力的纯粹试探,没有多余的招式,没有花哨的兵器,“砰”的一声,腿掌相接,铁手套被震得哗哗作响。

一阵酸麻传遍全身,禄杲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尖锐的嗡鸣声仿佛要刺穿一切,冲势骤停,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被挤在丹田处,令他一阵反胃。

四肢尚未做出反应,却见大祭司侧身向前半步,右掌顺势推出,禄杲双目圆睁,看着那玄铁手套轻轻拍在自己胸口,随即便飞了出去。

万良辰斜坐在主座之后,一边看着厅中形势一边观察曹吉祥的反应,待禄杲滚落在地,方才起身对大祭司笑道:“切磋而已,大祭司不必如此。”

禄杲勉强坐起,只觉嗓中腥热干痒,随即喷出一口鲜血,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狼狈,不禁有些恼怒,正要强撑着起身,却听大祭司冷冷道:“我劝你不要乱动,若伤了经脉,神仙难医。”

万良辰脸上笑意渐浓,嘴上却佯装嗔怪道:“大祭司手重了。”

厅中一片安静,良久以后,曹吉祥打破沉默道:“既如此,咱家倒可以与国舅爷通力合作。”

万良辰摇摇头,端起酒杯说道:“不是合作,是归附。”

曹吉祥敷衍道:“并无不同。”

万良辰收起笑容,满脸阴鸷道:“我要曹党党羽的全部名单。”

曹吉祥大惊,转而怒道:“国舅欺人太甚!”

万良辰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禄杲说道:“你会想通的,禄杲曾是公公门生,今夜恐怕要劳烦公公送这旧日门生回府了。”

曹吉祥羞怒交加,拂袖而去,万良辰喊道:“公公将马车停在中门,我命下人抬禄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