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卢枫刚要闭目休息一会儿,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还有车夫的疾呼,“走路不长眼,慌慌张张的,赶着去投胎啊…”
马车车夫是跟着卢枫一起从京城来的,平日里并不会如此疾言厉色,实在是那人突然冲出来,险些被撞到,倘若不是他赶车技术还可,只怕马也会受到惊吓,到时候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那人被骂,也没停,只是边跑边回头喊了一声,“大人大量,我这委实是有急事。”
说着,还抬手一指,“好大的火,已经烧了个干净,听说人都没救出来。”
车夫勒紧缰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冒着浓厚的黑烟,又瞟见那人手里还提着个水桶,桶里还有水溢出来,顿时了然,心里那点不满也顷刻散了,对着那人道,“下次慢些。”
那人回头笑着点头,随即跑远。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提着水桶,赶去救火的,也有人灰头土脸的往回走。
卢枫虽靠在马车里,也听见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车帘一角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拧,并未放在心上。
原本就是死天干物燥的季节,取暖不当引起火灾也是经常的事。
岂料,他才刚歇了心思,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
“这家人可算是死绝了,连个帮着收尸的人都没有…”
“谁说没有,他们不是那个宁大善人的亲人吗?!”
“那又如何,宁大善人如今还因为杀妻在牢里呢,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再说,他们这些年把着宁大善人吸血,宁大善人早就不理会他们了。”
“说的也是,只是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
“我跟你说,我闻到有桐油的味道,我觉得八成是有人故意纵火?”
“故意?这不是杀人?到底是谁,跟这家人,有如此深仇大恨啊?!”
“还能是谁?那家小儿子不是整天的招猫逗狗,早些年还打着宁大善人的旗号没少惹事生非,后来宁大善人当众放话不管了,他才收敛,后来有段时间还真消停了一阵,可是后来不知在哪里发财,又开始行走于赌场,每次输的一干二净被撵出来,可没过多久,又揣着银子去了。”
“还有这回事?!这?!”
众人七嘴八舌的边走边说。
卢枫耳力极好,即便已经隔的远了,还被夹杂在马车和马蹄声里,也仍旧听清楚了。
宁大善人?
宁苏?
那家人,难道是宁苏的亲生父母?
他记得卷宗里提到过,宁苏早些年被家人丢弃,后来被宁家收养,再后来跟宁家养女有了感情,成亲结为连理,那原本抛弃宁苏的所谓的亲生家人竟然出现了。
想着,他抬起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敲了几下。
宁苏刚出事,他们也出事了,莫非有什么关系?
想着,他当即沉声吩咐车夫,“去现场。”
“大人,马上就到了。”
车夫错会,还以为大人是催促。
卢枫却又开口,“我说的是先不去宁府,去火灾现场。”
“是。”
车夫虽然诧异大人决定,可他一向都是老实听话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车夫寻了处开阔处掉头,又行驶了一会儿,就看到前头围满了人。
卢枫探了一眼,随即吩咐车夫停车,独自一人挤了进去,有人见状有些不悦,可回头看到卢枫着一身官服,立即闭嘴,毕恭毕敬行礼,甚至主动帮忙让出一条通道来。
卢枫很快走到前头,已经有官府的衙役和捕头在清点巡查,看到卢枫,当即行礼。
卢枫抬手,随之问道,“有没有幸存者?”
那衙役摇了摇头,有些悲痛道,“十口都葬身火海。”
“十口?”
“是,一对年老的父母,还有一对夫妻,另外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另外就是府里伺候的下人。”
衙役如实禀告。
“是什么身份,可是跟宁家有关?”
“是宁大,我是说宁先生的生身父母和兄弟。”
衙役显然早就了解清楚了,此时对答如流。
还把记录地册子递给卢枫,卢枫一手捂着口鼻,阻挡浓烟,一边翻来扫了一眼,却被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住。
“朱楚,这人?!”
卢枫拧眉,顿时想起看到的卷宗里,跟宁氏有奸情的不就是这个?
接着,联想到什么,把册子递给衙役,便转身离开。
从火灾现场到马车停靠处并不远,却足够卢枫思量。
他从来不信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除非是人为。
奸情,杀妻,火灾。
如此多的事情串联起来,足够卢枫深思。
抛去宁苏杀人这件事,放火杀人的会是谁呢?
宁苏?
不,他在牢里。
可也不能排除,毕竟宁大善人在这里可是有不少的人脉。
与此同时,宁苏刚睡醒,就听到脚步声,他仍旧保持同一个姿势,哪怕是脚步声停在面前,也没有睁眼。
那人低叹一声,一边透过栅栏缝隙给他拿出好酒好菜,一边无奈叹气,“宁大人,你就吃点吧,您看看您从被关到这里面开始,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人又何止瘦了一圈呢。”
可任他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让宁苏能睁开眼。
那人又是无奈一声低叹,正要转身离开,却也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还在那躺着的宁苏,犹豫了一下,道,“对了,宁大人,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继续说下去,“今天城里发生了火灾,十口人都烧死了。”
闻言,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人,蓦地睁开眼,还把那衙役吓了一跳,就听那衙役继续说道,“是您生身父母…还,还有那畜牲。”
宁苏瞳孔一缩,接着五指慢慢攥成拳头,手指甲却在地上使劲抠着,都抠出血来了,却还是不为所动。
那人见状,还想劝说几句,就听到宁苏突然放声大笑,“死的好,死的好,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衙役吓得面色一白,还想劝说什么,就看宁苏又癫笑道,“不错,是我让人动的手,他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当年看我生病就把我扔掉,后来有段时间来认亲,整日惹事生非,还敢觊觎嫣儿,死不足惜。”
笑声和咒骂声回荡在牢房里,不少人都听到了。
衙役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宁大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而另外一边。
宁苏回到马车上,却没有告知车夫去哪儿,车夫看他心事重重,也不好打扰,便想着大人之前分明是要去宁家的,便继续朝着卢家行驶。
大概半个时辰,才到了宁家。
宁家不愧是江南首富,住的宅子也是十分豪华。
虽然很多规制不能逾越,可是占地面积却不少。
门房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进去禀报,可是过了许久,都没人来迎接。
卢枫正要自己往里走,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车声,接着便看到几个小厮搀扶着一个大概十六七岁身穿华服的男子,男子似乎是醉了酒,一身酒气,醉醺醺的不说,走路也有些虚晃,需要两个小厮来回搀扶着,才能勉强走路。
那公子边走边疯话连篇,“我告诉你们,本公子今天高兴…”
“哎呦,我的公子,您怎么又喝高了?老奴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您得保重自己个儿啊…”
管家急匆匆过来,就看到公子又出去醉酒了,原本是来接卢枫的,却先扑向宁荣。
宁荣却似乎很不耐烦,“去去去,老子才不是不痛快,老子今天痛快,痛快地很,死,都死吧,死了就没人知道老子…嗝…秘密…”
宁荣似乎是真喝多了,话没说完,就开始扶着小厮狂吐起来。
卢枫见状,急忙闪身到一侧,可心里却反复琢磨刚才他说的话。
虽然有些含糊不清,可他绝没有听不清,还有宁荣刚才说的是秘密…
宁荣,宁苏跟宁嫣的独子。
母亲跟人偷情,父亲失手杀了母亲,父亲要被问罪,奸夫和奸夫一家却突然被烧死,他却喝的醉醺醺的…
卢枫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关键时刻,管家却突然扑了过来,“哎呦,看看老奴这眼睛拙的,竟然没看到大人,大人,您,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公子一般见识,他最近就是心里不痛快…”
“是吗?可我刚才听他亲口所说,心里痛快,高兴…”
已经被我扶着往前走的宁荣,闻言,忍不住扭头看过来,“对,本公子心里可痛快了,本公子没爹没娘,马上就要成为江南首富了,怎么会不痛快呢?!”
管家眼皮狂跳,忍不住打圆场,“喝醉了,说胡话呢。”
又对卢枫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公子最孝顺的,就是一下子经太多事,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闻言,卢枫也没有应声。
来到前厅,管家亲自奉茶,才小心翼翼询问卢枫,“大人,不知我家老爷他…”
说到老爷,管家眼眶泛红,他是宁家的老人了,他也不知道宁家这是怎么了?
夫人,也就是以前的小姐,可是他看大的,她跟老爷感情甚笃…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确定,虽然不想承认,可其实也知道过去几年,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是出了些问题的。
可他以为是夫人嫌老爷整日忙生意上的事,上次老爷回来,被夫人拒之门外,老爷独自一人喝闷酒,他还劝老爷要多陪陪夫人,老爷醉醺醺的,答应着,还跟他说,打算再忙一年多,就把生意收收,或者把生意逐渐交给大公子,也不打算继续在外奔波了。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可要说夫人偷人,老爷还杀了夫人,他坚决不信。
想着,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先给卢枫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又道,“大人,老奴在宁家待了大半辈子,见到的人形形色色,老奴绝不会看错,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对了,老奴之前就劝说夫人,别太心善,每次那姓朱的来,都给他银子,肯定是那姓朱的起了色心,被老爷误会了,夫人不会做对不起老爷的事,老爷也不可能杀死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