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红袖烟想让卢卢成为尸姬,好真正被自己掌控,这才是她毒死女儿的真正目的。
她甚至不惜断联白南辰,不惜冒着人尸重联的巨大风险,也要让卢卢永远听命于自己。
风生大骇,护住卢卢的尸身不放,然而寡不敌众,众人将风生拉至一旁,控制住他。
风生大喊大叫,因为他看到钱昆去掰卢卢的嘴,好将魔花螳螂塞进去。
然而接下来,法术发生了巨大的意外——卢卢身体陡然散出一层蓝光,硬得像坚冰,导致嘴巴撬不开,螳螂自然也就塞进不去!
白南辰拔出太极剑,一剑刺向卢卢的牙齿,可依然撬不动。
红袖烟问能不能剖开卢卢的脖子,将螳螂直接塞进喉咙。
糜孝玄检视一番后摇摇头,说卢卢全身都硬了,螳螂即使进入其喉管,也是钻不进她的大脑的。
人尸羁绊法术还没开始,便要以失败告终了。
红袖烟费解地看向糜孝玄。
糜孝玄思索道:“通常来说,尸体不会一死就变得这么冰冷坚硬,就算是死去多日的尸体,灌入遂望散后都会有所升温,嘴巴也是撬得开的,像卢卢这种一反常态的情况,万卷楼的典籍里从未记载,老夫猜想问题可能是出在她是活着吞下遂望散的。”
红袖烟非常懊悔没按照正常步骤来,她本以为死后服遂望散和服遂望散而死是一回事,这下可真是欲速则不达,不禁急得脱口而出:“恩师,那怎么办!?”
“这种情况可能只有古卷版的《神农本草经》里或许才有记载了。”
“恩师可否现在查阅古卷,一探真相?”
“此书是风礼墓中的陪葬品,无法获取。”
“天宫当时就没留下哪怕一本手抄卷?”
“当时禁止留下手抄卷。”
“那恩师可知风礼墓在何处?弟子下墓去取。”
“几百年来,风礼墓的地点只能由在任天子告诉下任天子,而且是口口相传,不能留痕。”
糜孝玄的言外之意,是让红袖烟打消去挖风礼墓的念想,卢卢已不可能再搭建羁绊了。
直到这时,红袖烟才真正感到失去女儿的痛苦!
她目光呆滞地走向卢卢,越近呼吸越急促——常年的人尸羁绊,使她不觉得卢卢服毒而死是真的死亡,只有方才被宣告羁绊建立失败,她才觉得卢卢真的死去了,而且,是死于她之手。
众人看向红袖烟,问如何处置风生等人?
红袖烟强装淡定:“本座自然信守承诺,他们可以走了。”
风生却不舍得离开卢卢,他提出要带卢卢的尸体走,好好安葬她。
红袖烟心下正愁怎么处理女儿的尸体好——她既不想留着,每天看着伤心,也不忍心随意一丢,毕竟这是她亲骨肉,更不便操办丧礼送出结界。
她巴不得交给风生去处理:“法术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这也属于卢卢的命,老天爷要收她走,本座也是无法强留的。既然她用自己的命赎回了你的命,那本座就把她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手一挥,示意风生可以带尸体离去了。
风生扑到卢卢身边,搂尸恸哭不止,涕泗滂沱,一旁的凡音也跟着泪湿衫袖。
玄英取来一张褥子,帮风生一起把卢卢包裹起来,但由于褥子不能把卢卢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头发露在外面,看见这一缕一缕黑白相间的乱发,红袖烟这才忍不住泪眼朦胧,悲怆凄恻。
尘云翻涌,席卷着风的踵音,洒下悲凉……
风生放眼望去,南音城内皆无可去之处,风府早已荒芜,中书府刚被血洗,父亲也不知去向,眼下只有北水要塞是唯一的生路。
他将卢卢尸身用一辆独轮车载往要塞,在他身后跟着的,还有希蝉和凡音。
待到要塞这边时,风生发现这儿却是草长花秾的早春时节,莺的初啼苏醒了万物,只有卢卢如同上一季的枯花般合眼长眠。
北水人几乎全员围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卢卢死亡,希蝉来投。
风生一五一十地将红袖烟如何打败风林,如何屠杀中书府的过程细细道出,在说到红袖烟毒死卢卢时,风生泣不成声,还是靠凡音才说完这段。
最后,风生说希蝉和凡音能舞擅唱,通晓音律,希望小灾星军乐团能暂且收留她们。
总枢江光北用目光征询五大司首的意见,五人纷纷点头同意。
江光北还表示会厚葬卢卢。
就这样,三人入驻北水要塞,希蝉和凡音住进了卢卢先前住过的房间。
风生进屋帮她们支起挂满烟尘的帷帘,放眼这间不再有生气的屋子,胸中泛起一片荒凉。
风生还看到当时和卢卢玩闹时使用的梯子,依旧静静地搁在角落,忽然间,一件件旧事像一张张美妙的幻灯片在脑中掠过,带他回到时光的缝隙里。风生在窗前的桌面上点燃了一支白色蜡烛,来追忆卢卢的过往。
他打开抽屉,发现卢卢还留着他曾经送的银杏叶,摆放得整整齐齐,虽然都已枯萎。
风生恍然想起那段时日,他常摘好看的银杏叶,送卢卢逗她开心。
这些遗物正在啃食风生的心脏,使他哭得泪干气绝,欲待寻死,神魂归一。
待屋子收拾整齐,风生再也没敢进去,看见个熟悉的物品、闻到点松香的气味就难过。
神枪队士兵们在十大南音名将的棺材里选了一具最好看的抬出来,将卢卢收殓入棺。
次日,从北水城调来的棺匠、铁匠和石匠一一到来,他们为此棺加固并装饰。
待一切弄好后,众人又将卢卢之棺抬入十大名将的墓穴里,卢卢将长眠于此,睡进千年的怀抱里,沉浸在风霜雨露中,成为一名永世的林栖者。
不知为何,风生每次想到卢卢时,第一印象永远是和她在林间穿梭嬉耍,夕阳的光影透过枝叶间隙,斑斓地洒在她的发梢上,她在前急遽奔跑,风生在后追,她欢笑,风生嚷闹。
葬下卢卢后,军情组来报,说明月盟走遍大街小巷,宣称反贼已经伏诛,他们还将希真的头颅插在枪杆上游街示众,闹得全城沸沸扬扬。
希蝉听罢,双眼魇魔惊怖,种种不宁,一夜之间竟变得僝僽瘦削,肤色如蜡。
她还开始回避所有人,把自己关在黑暗狭小的衣柜里,仿佛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在舔着自己的伤口。
凡音想挨近她,欲予劝慰,不料她对凡音也颇具攻击性,推桌掀柜,掷碗摔碟,让人担忧不已。
昨夜刮起很厉害的暴风,空中有哀哭的声音,要塞还有人听见了奇怪的惨叫,但那惨叫不是来自天空,而是出自希蝉的屋子。
听见希蝉惊叫连连,凡音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焚香挥扇,还喊来风生帮忙。
风生虽细心照料,却预感不祥,因为他看出来了,希蝉不是身体出事了,而是其精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