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戈得到传唤,立即前往大慈院。
对太后为什么此时急召他,他心中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并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而来。
入殿后,项天戈跪于第三道殿门外,他远远望见太后端坐于殿内,一侧则站着瑟瑟发抖的柳梦遥。
“臣项天戈叩见太后!”
“近前说话。”
“遵命。”
项天戈跨入大殿高高的门槛,上前百步,跪于台阶前。
此刻已至丑时,夜深人静,宫女和太监都已被太后屏退,只剩一名史官和三名轮班侍卫留在殿内。
“项天戈,你身为天宫侍卫长,不但擅离职守,还私闯敌营,你可知罪?”
“臣知罪,罪该万死。”
柳梦遥心里内疚,感到很对不起项天戈,毕竟是她派项天戈去打探金甲飞的消息。
等于是项天戈把这黑锅替她给扛了。
“是的,罪该万死,但因你是听从柳梦遥的指令而去的,所以哀家并不会为此治罪于你……”然而太后又忽然大怒:
“但柳梦遥并未授意你救金甲飞,你说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这下可好,狼子野心,他一活过来便立马报复红袖烟,害明月盟又折了一员大将!”
救醒金甲飞的这个后果,是连柳梦遥都万万没有想到的。
柳梦遥见龙颜大怒,吓得不敢说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
项天戈连磕三个响头:
“罪臣当时也是出于替南音考虑,指望界外人金甲飞被救之后,能改过自新,投靠到南音这边来。但人心叵测,岂料金甲飞非但不知感恩,一醒来便立即进行报复!这事当由罪臣来负全责,恳请太后降罪于项天戈!”
柳梦遥焦急地看了看太后,那眼神仿佛在撒娇:求求你别杀他呀!
太后当然知道柳梦遥的心思,把玩了一百多年权术的她只是借此事来演给世人看的,好让史官记录下来再传出去,叫世人看到她天琴太后是支持明月盟的。
她心中却是高兴的,明月盟的实力和势力确实太大了,理应削弱,所以她肯定不会罚项天戈,但又不能赏他,假装想了半天,摇头道:“梦遥,依你之见呢?”
“我觉得吧,项天戈并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他只是好心办了件坏事!今儿又恰逢太后您寿辰,所以还是不要责罚他了吧……”
“既然梦遥开口了,且有一定道理,那么……”太后转而看向项天戈:
“念在你出于对南音利益的考虑,此事权且记下,今后如若再出此类问题,必数罪并罚,定斩不饶!”
“臣叩谢太后不杀之恩!定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只谢哀家吗?”
“臣项天戈谢柳小姐的不杀之恩,今后当效犬马之劳!”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把这份恩情转赠给了柳梦遥,无形之中便叫项天戈对柳梦遥更加服服帖帖、死心塌地。
柳梦遥自然看得出其中套路,与太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就差没笑出来。
“项天戈,今后你要用心保护好柳梦遥,片刻都不能离开她的左右,即使是她叫你离开,你也不能真的离开,可做得到?”
“臣做得到。”
“做得到什么?”
项天戈立马重复一遍太后的指令:“臣项天戈今后会用心保护好柳梦遥小姐,片刻都不会离开她的左右,即使是她叫臣离开,臣也不会真的离开。”
“好,你可先到殿外等候,哀家还要和梦遥说两句话。”
“臣告退。”项天戈行礼,退出大慈院。
待项天戈退下之后,太后脸色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和柳梦遥相视而笑,“知道为何要项天戈加强对你的保护吗?”
柳梦遥羞红了脸,“那还不是因为太后您火眼金睛,看出了梦遥对他的喜爱……”
“可不止如此。”太后笑道:“你在宫廷之上深受哀家的宠信,难免会招来一些小人的嫉恨,所以,哀家要加强对你的人身保护。”
“太后您的心意梦遥知道了,但梦遥心中对此还有点点疑惑,不知当不当说。”
“尽管问。”
“其实梦遥只是暂居天宫,并未参政,更没担任过任何官职,也就是说,我和天宫内的所有人都不存在竞争关系,又有谁会想害我呢?”
太后笑着看向柳梦遥,眼神里藏不住对她的欣赏。
“难道……”柳梦遥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太后。
“是的,从现在开始,你要参政了。”
“啊!?我、我、我怕我做不到,更怕会让太后您失望啊……”
“哀家如今169岁了,是不会看走眼的,你虽缺乏政治经验,但这些都是可以锻炼出来的。”太后这话等于在说她想亲自培养柳梦遥。
此时若柳梦遥再推脱,那就显得不适合了。
柳梦遥一面深受感动,一面又狐疑太后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不惜以老带新,亲手栽培,顿时变得结结巴巴:
“梦、梦、梦遥愿意追随太后……哪怕只学到太后毕生经验的万分之一,想必也能保自己今后不至于受人暗害。”
“你何止要保自己,还要保南音,南音不保,你又何存?”
“啊啊啊!这梦遥真做不到呀……”柳梦遥心想别叫我一个弹琴的去打架啊,别搞得最后南音不保,老娘还特么人头落地。
“别急,慢慢来,你不妨先替哀家分析分析人心。”
“分析谁?”
“你在北水那边待的时间久,又与他们的高层接触较多,就先说说叶焕堂吧,他为何要刻意制造出是风林杀害尹岁流的假象?”
“我觉得吧……”事已至此,柳梦遥只能硬着头皮来一通分析了:
“叶焕堂是想抢在世人得知北水神枪队的三位队长已经满血复活之前,利用这点儿时间来挑拨离间,以便让红袖烟和风林结仇,从而他可于暗中坐山观虎斗,之后再瞅准时机,派三位队长出奇制胜,一举搞定南音,对了,这招叫什么来着……”
“驱虎吞狼。”
“对对对,就是太后您说的这四个字。”
“你瞧瞧,这不是分析得很好嘛!哀家就说你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就瞎想瞎说,不一定对,还是得向太后讨教。”柳梦遥吐了吐舌头。
“那你觉得叶焕堂的计策成功了没有?”
“似乎没成功。”
“何以见得?”
“红袖烟好像识破了叶焕堂的诡计,为此她还杀了叶知冷,甚至直接明着告诉北水人这是她干的。所以我感觉她和风林都没有中计。”
“你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很不错。”
“什么细节?”
“红袖烟杀了叶知冷,一没瞒着,二没诬陷说是风林干的,她这么坦白是想要干什么?”
“恕梦遥愚钝,猜不着。那太后您认为呢?”
“她应该是要对风林下手了。”
“啊!?”
“要知道红袖烟并不傻,这是她的声东击西之计。
她笃定叶焕堂是个政治家,不会一时冲动全军破城而入为女儿报仇雪恨。
退一步说,就算如此,云良阁位于天宫脚下,与要塞相距甚远,北水人一时半会是打不到这儿来的。
因此,她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演给风林看——她和叶焕堂的深仇大恨以及和北水人的大战一触即发,从而在风林麻痹之时对其下手。”
“难不成,她要去中书府暗杀风林?她有这个本事?”
“不会。”
“那她会怎么对付风林呢?”
聊到这里,太后便不说话了。
柳梦遥看到太后那满头白发犹如积雪,落在褶皱交错的额头上,宛如银丝盖在古老的石碑上,在这白发后面,透射出一道狡黠的目光!
良久,太后拍了拍柳梦遥的手背,缓缓问:“今晚的演出精彩吗?”
“精彩,界外那边都没有如此精彩绝伦的晚宴。”
“但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相比,寿诞演出并不算什么。”
“啊!天呐,会发生什么?”
“别急,继续陪着哀家一块儿欣赏,真正的好戏,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