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医院的李章求见。”
乾銮殿内,午后深秋的昏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青石砖上,两侧凤鸟衔环铜炉内的乌尘香气袅袅升腾,弥漫整个大殿。
仔细听,间或有隐隐传来接连的撞钟声。
荒凉寂寥,余音悠长。
耶律岱钦将手中的折子往案桌上一扔,抬起头,拢了拢肩上披着的披风。
这几日,他染了风寒,咳嗽不断,涕泪横流,又不爱吃药,总也不好。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未辍朝,更是整日的坐在乾銮殿里批折子。
“这是什么声音?”他朝望向殿外,眸光拉的长长的。
“皇上是说这撞钟声?”耿亮躬着身子,“这是南边的大觉寺的晨昏钟。”
耶律岱钦收回眸光,点了点头,“可从前为何从未听到过?”
耿亮一滞,“一直都有,是皇上您整日的醉心于朝务,便将这声音忘却了——”
“皇上,不是奴才说您——”耿亮面色有些忧伤,见缝插针道:“您太不爱惜龙体,这折子不是这么个批法儿,奴才知道您勤政爱民,可您怎么着都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不是?”
耶律岱钦冷声一笑,“无妨,朕若倒下了,还有二位王爷不是!”
“欸?你方才说谁在外头?”
耿亮忙道:“是太医院的李章。”
“太医院的人来做什么?朕说过了,朕的病过几日便好了!不必吃药!”说着,他将手一挥,又低下头看起了折子,“叫他退下吧!”
“呃——据奴才所知,这李太医没人就叫他来,是他自己来的。”
听到这里,耶律岱钦有些心生疑惑了。
一个前朝的太医,主动前来见他,不禁让他想起了景华簪的下落。
“传他进来。”
“是。”耿亮应声往殿门外走去。
“臣李章给皇上请安。”
“你就是李章?”耶律岱钦抬眼朝前看去,“起来吧。”
“谢皇上。”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皇上,今儿午膳时分,臣家中大门上被一把小刀簪了这封信,信的后面附了一行小楷,叫臣速速将此信交于皇上您,臣不敢耽搁,便速速入宫前来觐见。”
耿亮一面说一面将信双手奉上。
这事奇的很,耶律岱钦没有多想,朝耿亮示意,“呈上来。”
耿亮上前接过信呈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皇上。”
“念。”耶律岱钦起身,负手缓步往轩窗旁踱去。
却听得身后的人一声支吾。
“怎么?”他停住了脚步,站定,微微回头。
耿亮抬眼道:“皇上,这上头的字奴才不认得。”
“你不是上过学堂吗?”耶律岱钦说罢,抬手道:“罢了,拿来朕自己看。”
耿亮疾步上前将信交到耶律岱钦的手上,耶律岱钦将其打开,登时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皇上,这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吧?这哪里是字啊,这分明就是——”
耶律岱钦眸光盯视这信纸,半晌,冷声道:“这是北狄的文字。”
闻言,耿亮和李章的心里都有些惊讶。
信上也不过就短短两行小字,很快就看完了,耶律岱钦把信纸一折,走到了李章的跟前,“午膳时分?”
李章点头,“是的皇上。”
“看到信的时候可留意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
“没有,臣的院子在一条小巷内,平素过往的人皆为左右邻里,几乎没有外人路过。”李章道。
“今日可有人去过你府上?”耶律岱钦继续问。
李章蹙眉思索一番,“没有。”
耶律岱钦盯视着李章片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身往案桌旁走。
刚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身看向李章,“朕记得太后娘娘先前——到过你府上,朕没记错吧?”
如今在宫中,太后景华簪已经成为了一个人人不敢多提的禁忌话题。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失踪令皇帝很是烦忧,更多的是愤怒。
尽管皇帝并没有将这种愤怒的情绪表现出多少,可上到官员,下至宫婢太监都对这个话题很是避讳。
这一点,就连当初为景华簪打过掩护的前朝大臣李章也不例外。
因此,听到皇帝提起景华簪,李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耿亮手心里也是唰冒了一股冷汗。
“皇上您记得没错,太后娘娘她确实到臣府上——”
李章不敢撒谎否认,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耶律岱钦便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李章与耿亮交换了一下眼神,忙垂首道:“是,臣告退。”
李章走后,耶律岱钦站在案旁,又将那封信展开来看。
须臾,殿门外又传来通报声。
“启禀皇上,葛台大人求见。”
“传他进来。”耶律岱钦没有抬头冷声道。
“是。”耿亮应声前去传话。
耶律岱钦坐回案前,将那封信压到了镇纸下,抬眼看向来人。
他本以为来人为他带来的会是西北东南两处的赈灾预备工作情况,却不想,并不是。
“皇上,臣斗胆想求皇上件事儿!”请安后葛台并没有落座,而是径自又跪了下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都神神秘秘的!耶律岱钦的心里有些烦躁了。
可顾及着葛台还算的上一个堪用的臣子,他还是将内心的不悦掩盖了下去,缓声笑道:“说来听听。”
“臣——”葛台支吾一声,迅速抬眼看了耶律岱钦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臣——臣想求皇上将臣的女儿乌力罕立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