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例外?”
“犯错贬入凡间的神仙,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凡人,还有身陨的魔族,这三类转世为人者的命书只会世世凄惨,无回转的余地。”
“那傅清辞……是魔族?”
清衍仙君点点头,“就算有魔族的帮助,凡人也不可能操纵煞气,除非她本身就与魔族有渊源。”
听完这些话,云初又想起之前自己探魏锦书前世之事,结合清衍仙君所说,心中便暗暗确定,魏锦书应该是犯错被贬入凡尘的神仙,所以才会留存一部分仙骨,而非修仙所得。
想到魏锦书的结局,和转世后无法扭转的遭遇,云初心生不平。
“可一世罪孽,就要生生世世偿还,岂非太过极端?”
清衍仙君见她又犯执拗,觉得好笑,“那怎么办?你去跟天道谈判谈判?”
“落一子就断生死,这不公平,”云初坐直身子,“仙君,这天道究竟是什么?”
“天道啊,这可说不清楚。自父神消亡,天帝诞生并掌管天界以来,天道也随之而生。天帝与天道共生,但又为天道所束,天帝可湮灭亦可重生,天道却永久长存,不可撼动。”
清衍仙君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吧,天帝在那时候还好些,他秉持好生之德,希望所有人都有重来的机会。原本那些死于大战的魔族应当灰飞烟灭的,但是天帝与天道交涉,最终让那些魔族成为凡人重入轮回。但是天道嘛,脾性大,在天帝化天柱后,让魔族、堕仙和恶人一同成为命途凄惨的凡人,且永不出轮回。”
“斗转星移,岁月更替,它既是上古时的规章,自然也就不合如今的世道,天界为何不能合力改变天道?”
清衍仙君嘴里的茶差点呛出来,“你犯什么蠢呢,连天帝也对抗不了的东西,你想去改它?”
“可这样的东西,不该被奉为天界至尊。”
云初的目光执拗而沉重,带着想要抗争的冲动和信念,但在清衍仙君看来,却是涉世不深的轻狂。
“那你说,天道应该是什么样的?”
同样的问题,魏锦书曾经也问过,云初握紧手掌,对答如流:“论是非对错之时,不枉顾生灵之德。应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
在云初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清衍仙君将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你这些话,大逆不道。”
叹了口气,清衍仙君又继续开口:“云初,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改命书的神仙,连一抹灰都没留下。”
“仙君,犯错的人要罚,但也该有度,无穷无尽的折磨和苦难,只会徒增怨念。”
清衍仙君明白云初的话没错,但理智告诉她,这不该是云初去想的事,存了这种念头,最终只会害了她自己。
这时她想到一种可能,心头一震,摊手伸在云初面前:“把魏锦书的命书拿来。”
云初怔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仙君这是做什么?”
“我又不拿走,就看看。”
“您之前不是看过吗?”云初又退了两步。
“忘了,想再看看,拿来。”
说着,清衍仙君也站起身,走到云初面前:“我就看看修复得怎么样了。”
云初再次后退,“没修好,不敢给您看。”
清衍仙君蹙眉,“你是不是……”
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外传来魏锦书的声音。
“仙君,碗筷取来了。”
清衍仙君看向门口,闭合的门页上映出来魏锦书的身影,低声嘀咕:“回来的真巧。”
云初如蒙大赦,拉着清衍仙君重新坐下,“仙君您继续吃,我去帮锦书放碗筷。”
清衍仙君狐疑地看着门口的身影,心想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一个退无可退了,另一个就来解围。
她快步上前,在云初的心口处点了两下,封住了云初的法力。
“仙君,你做什么?”云初不明所以。
“救你。”
云初聚起法术却毫无效用,急道:“快帮我解开。”
“下次再说,去开门吧。”
云初无奈,知道劝不动清衍仙君,只能先让魏锦书进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云初打开门,这才发现魏锦书手里又提了个食盒,看来又让人备了几个点心。
魏锦书将手中的东西分了一些给云初拿着,“仙君驾临,得好好招待才是。”
见两人忙前忙后地放满了一桌子的菜和糕点,清衍仙君的目光在她们中间来回逡巡,又想起了什么。
“你们两个,谁先开始的?”
云初无奈,“仙君,您又这样。”
“很难回答吗?”
魏锦书含笑看向云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时我和云初自己也说不清。”
云初连忙附和,“对,是这样。”
清衍仙君瞪了云初一眼,又转头问魏锦书,“你不是皇帝妃嫔吗,怎么会跟云初好上了?”
魏锦书布菜的手一顿,眼尾瞬间泛红,放下筷子,双目澄澄地看向清衍仙君。
“仙君,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是配不上云初的,您对我有芥蒂,也是应当。”
说完,又转向云初,“可我对云初也实属真心,此生不悔,望您成全。”
云初忙宽慰她:“仙君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清衍仙君愣了一愣,没料到魏锦书会这么说,只好咳了两声,低头挑了两个剥好的龙眼吃了,摆摆手。
“我们神仙没那么多规矩礼教,也不讲究门当户对。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谢仙君体谅,”魏锦书换上笑颜,“不知仙君何时启程回天界?若今日不走,我命人提前备好晚膳。”
“不必了,我吃完就走,天命宫忙得很,走不开。”
云初本来还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生怕被清衍仙君揪住要命书,而且自己的法术还被封了,毫无反抗余地。
现在一听这话,直接凑上前来,“那我给您把这些都包好,直接带回天上去吃,免得耽误您的事。”
清衍仙君斜眼看了她一眼,这是在赶自己走啊。
难道是嫌自己打搅她们小两口恩爱?
反正这一趟想说的事也说完了,想吃的也吃的差不多了,清衍仙君点点头,“那就都包起来。”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做的那份不要。”
云初手一僵,“为什么?”
“不为什么,等你回天界了再给我做。”
云初心想,嫌难吃就嫌难吃吧,还找理由安慰自己。
但手上还是不停,在魏锦书的帮助下,很快就把吃的都包好了放在食盒里。
清衍仙君提着食盒起身,“那我走了。”
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在云初面前停住,随后抬手扔了个玉佩在她手上,“护你平安。”
说罢又伸手点了点云初的额头,“万事有度,别没事找事,好好记住。”
“记住了。”
目送清衍仙君离开后,云初长舒了口气,泄力躺倒在躺椅上,动都不想动。
一双柔软的手攀上云初的双肩,轻轻揉按,不一会儿就缓解了她的疲累。
“仙君很关心你。”魏锦书笑道。
云初沉浸在魏锦书的柔情中,缓声回道:“清衍仙君是天界最好最好的神仙,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见云初已经彻底放松下来,魏锦书也停手,在云初身边躺下。
“锦书。”
“我在。”
“如果朝廷律例规定,一人犯错后,不论是何错处,都必须在牢中等死,又或者要去边关做一辈子苦役,这样的做法你怎么看?”
听到她的问题,魏锦书温柔的目光一暗,翻过身平躺。
“我朝律法严明,不因家世出身而偏私,只凭罪过大小而追责。罪刑法定,有轻有重,非重罪不上镣锁,非极刑不判死罪。因此百姓有法可依,举国长治久安。可若不分轻重,一杆打死,那便人人心无宽恕,盗窃者可为伤人者,伤人者亦可为灭门者,彼时人间可类炼狱。严律苛刑是为震慑奸恶,但律法有度,更能保护无辜之人。”
云初心生触动,“那若已成定局,无从修改呢?”
魏锦书眸中闪过异色光芒,眼神深邃而坚定,“溃在根基,那便打破重铸。旧制不除彻底,新权就无从站稳,最终只会重蹈覆辙。”
魏锦书的话,就像是打破洞口的石头,让堵塞的清泉从洞内涌出,也让云初眼前的暗处豁然开朗。
“今夜,我去见傅清辞,”云初闭上眼眸喃喃道,“再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