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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里巷人家争节物,乐冬,乐雪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就这么闷闷的过着,几场大雪如同历史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将初冬时节那番波谲云诡的风波尽数掩埋。银装素裹之下,京城内外,一片说得过去的祥和,仿佛一切纷争都未曾发生。

科举在经历了前不久的动荡之后,其大权终于尘埃落定,重新回到了礼部手中。

刘丞相一家,历经波折,终得昭雪。皇上为表宽慰与嘉奖,特赐刘靖程官职晋升。

罪魁祸首查到穆王爷那就被太子很识时务的按停了,皇帝很满意,继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好。

穆王府被抄,爵位被削,昔日的辉煌与荣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然而,皇帝念及手足之情,并未将其赶尽杀绝,只是保留了穆王的皇弟身份,将其一家发配至京外的西城,以示惩戒。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似乎也让人们的心思变得格外沉静。京城内外,各家各户都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平静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纷争。官员们各司其职,勤勉工作,力求在年末之际为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家,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田庄的收获、钱财的筹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郑府之内,今日亦是热闹非凡,车马往来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郑长忆身着一袭柔软的织锦长袍,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毯子,悠然自得地坐在正院廊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小厮们忙碌地搬运着一箱箱年货。

他的身旁,太子严孤山一身黑色锦袍貂裘,端坐于茶几旁,品着香茗,静静地听着账房先生小徒弟高声报出的年货野味的数量和银钱数目,悠闲的仿佛是自己的东宫一般。

李源踏着雪地而来,身上的雪花被寒风吹得四散纷飞,他却毫不在意,熟稔地走进院子,见到太子严孤山也在场,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随后转身向郑长忆问道:“怎么,你也开始这么早收田庄的年货了?这是要提前过年吗?”

郑长忆懒懒地躺在廊下的软榻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轻轻抬手,示意金环去为李源搬来一把椅子,顺便把怀里的小狐狸递给金环让他抱进内院去,再带个手炉来,声音慵懒而随意:“嗯,今年想早点收完,然后就准备把这些田产卖了。”

李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坐下,挑眉问道:“卖了?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过日子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啊,我准备让人去东海买些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个投资的好地方。”

李源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他看向坐在一侧,面容沉静温和的严孤山,笑道:“好主意,东海之地,有太子殿下的旧部镇守,想来也是稳妥至极。如此一来,郑大人的布局倒是愈发周全了。”

这一个月来,郑长忆在明面上逐渐接近太子一党,跟李源来往颇深,跟太子也是偶尔相聚,或者以各种名义去东宫或者京城驻扎的军营里逛逛,然后时不时的给皇帝送回点情报。当然,那些情报都是他们仨商议出来真假参半的,既满足了皇帝的猜疑之心,又未真正泄露太多机密,使得皇帝对郑长忆这个“奸细”的角色颇为满意。

私下里,光是李源眼瞧见的这俩人相会就很是频繁,许是叫他上次骂了一通起效了,郑长忆很少大半夜邀约太子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书信往来。

郑长忆给李源显摆他收到的一封封情意缠绵的诗,巴巴的眨着眼等着李源开口夸太子文采斐然。李源被秀到有点无语,但看着郑长忆这八年来终于开始有点生机勃勃的劲头,也就笑着顺他的话夸赞,况且太子的文采确实不错。

上回李源被郑长忆央求着陪他一起有借口去禁军操练场,太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比武场上大秀武功招式。太子人缘极好,不光是亲卫士兵喝彩,就连御林军里平日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此时也都毫不吝啬的夸赞太子英姿飒爽。

郑长忆站在人群后,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听人群里有人夸的话变味了就不高兴了,闹着要李源陪他回去。

李源被这个醋坛子熏得乐呵呵的笑,故意问他还要不要跟太子说一声。

郑长忆气鼓鼓的说——说什么!回家!我要在后院围墙上涂油,让他进不来郑府!

后来李源听金环说,郑长忆到底也没舍得涂油,生怕这大雪天的再把严孤山给摔了,到时候两个伤筋动骨的病号就更难见面了。

不过当夜郑长忆逼着太子在暖烘烘的浴室里重新打了一遍白天的招式,而且是大秀肌肉的那种。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跟李源形容太子完美的形体,李源其实不太想听,太子多少算自己半个主公,听了有点尴尬。他硬着头皮听完这段,然后看着闭了嘴准备回味的郑长忆,迟疑的开口:“没了?”

郑长忆点头:“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李源感觉自己莫名被鄙视了,忙摇头:“没什么。”

郑长忆笑的贱兮兮的,故意道:“李大人对我俩的事接受挺快嘛,都开始操心这个了?殿下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我俩到现在还算清白的!”

“哈,那太子还挺能忍——不是,对你挺好的。”李源听了大半个月,感觉要不是郑长忆坚持说太子很行,他都要怀疑太子不好女色是身子有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就目前来说,严孤山除了“他爹是皇帝”这个不可抗的身份缺点之外,还真找不出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感觉太子对郑长忆比他李源照顾的还周到。

“难得有个这么爱惜你的人,好好知足吧。你安安生生的把身子养好了,他这个太子比你忙的很,你少给他添麻烦。”

“嘿嘿,你也开始帮他说话了?”郑长忆笑的相当灿烂,刚开始李源看不惯他俩腻歪不干正事的死动静,直接带着太子一起骂。偏偏李源说的还在理,俩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听训,等他气消了俩人又是倒茶又是说好话,保证今后一定改。

后来就因为郑长忆说了一嘴,之前给他按腰的奉山老道要回去了,严孤山直接连夜赶到驿站追上那老道,硬是留住一日,竟把那按摩手法学了个十有八九,回来的路上连药都买回来了。

而那几天郑长忆也没闲着,借着去宫里“告状”的机会,顺带着摸到了后宫的疏漏。趁着选宫女,把梅胜寒推荐的会医术的婢女送了进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或钱财,把那婢女安排在贤妃和公主身边了。

李源知晓后有些震惊,他之前看这俩人不问将来似的一腔情深,感觉多少有点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此后李源便在无异议,看久了甚至觉得这对俊男美男还挺顺眼。

话说回来,今日三人难得正大光明的坐一起赏雪喝茶,主要是因为严孤山挨个官员送年礼,能有理由在郑府坐一会儿。他过几日要去陪皇帝去紫虚山祈福,再回来就要临近过年了。

郑长忆说上次进宫,听皇帝的意思可能是想让自己也陪着去。

紫虚山平缓,他们这些人上山都是轿子抬上去,安全方面李源倒是不担心。

“只是皇帝怎么又想起你了?不是说他有新欢了吗?”

这种事说开之后再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郑长忆平静的喝了口茶:“因为北疆来的那孩子到现在也没学会中原话,我看他不像是脑子笨的,估计多半是宫里的那群太监使了手段,把他声带弄坏了。”

严孤山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北围那边跟我回报,说那孩子是库尔旦格部落里一个女奴跟罪奴生的,不过那孩子长开后看着太精致了,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库尔旦格王子的私生子。王子就干脆趁着皇帝来这一趟,把他送给皇帝当玩物,换了三袋子粗糖。”

话落,三人一时无言。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固然可怜,可若是没有他,这个冬天在宫里遭罪的就是郑长忆,往后的春夏秋冬也不会有这样挚爱友人相伴饮茶看雪的日子。

严孤山轻咳一声,引开话题:“我头一回去紫虚山,倒是有点不解,这祈福……为何要……”

郑长忆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说不出口那个词,直接答道:“是让男宠这种忠心又没有根基的消耗品去试药,皇上五年前开始服用紫虚山仙人的丹药,最开始让跟随的太监或者宫女试,七窍流血死了几个,那仙人说是因为这丹药是给阳身男子所制,该让男子试药。”

郑长忆不由得发笑,“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都是皇亲国戚的子弟,他们的命比我贵多了。当时满仙山找不着比我命更便宜的,真就叫我这么个说阳不阳的人去试药了。”

郑长忆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噗嗤一笑摊了摊手:“紧张什么嘛,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李源帮他掖了掖毛毯,皱眉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种没方子靠天意搓出来的丸药?”

“皇帝当年病成那样不还是起死回生了?放心,那道士仙人也是顶着脑袋给皇帝做事,送的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严孤山听完觉得更担心了,不住的转着手中的扳指,盘算着有没有法子让皇帝今年改变主意。

随从小声提醒说太子在郑府待的时间够长了,该去下一个府邸。严孤山叹了口气站起身,他在这外头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了拱手,跟郑长忆表演客客气气的送客留步口头拉扯一番,由下人撑伞送他出府。

严孤山刚走出院子,就瞧见一个雪球似的身影跑了进来,那人个子不高不矮,却穿的极厚,也没撑伞,毛领斗篷上落了一层白雪,手上拎着一提红布包好的包裹。

那人见了太子,忙停下脚步笑着行礼:“太子殿下,恭贺新禧啊。”

严孤山有点意外,但也笑着抱拳:“宋少卿同喜,少卿大人一向忙于政务,本宫久仰却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巧了,宋少卿也是来提前送年礼的?”

宋恕倒也不见外,举起那个包裹乐呵呵的给严孤山看:“倒不是年礼,是郑大人之前托我带的十块奉山茶饼,说要年下走亲访友用,我想着大人急用,就趁着前几日雪停赶回奉山去取了。”

严孤山背着手挑了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宋少卿竟这般亲力亲为……”

“这个郑长忆啊就知道指派人!”院里的李源听见外头的声响忙出来迎,“知道小宋你得力就总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是不像话。”

“李大人也在!今日真是好日逢巧时啊!”宋恕笑着拱手,李源一向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又认真干活的小孩,又因着郑长忆的关系,俩人之前也多有交集。“这不过是随手之劳一点心意,不妨事的,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不少茶饼,不如给殿下和大人也送去些尝尝鲜?”

郑长忆在里头听到,便拉长了声音喊道:“别管他俩啦——他俩喝不明白的——快快进来吧!”

三人站在院里对视不由得发笑,李源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拿过随从手里的伞微微向二人颔首微笑:“我这种行伍粗人不会品茶,便不劳少卿大人费心了。本宫还要去别的官员府邸拜访,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