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河回来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传遍了上林村。
甚至连下林村都有人闻着风来打探了。
路过林家院子,见院子里都是人,说说笑笑好不高兴。
下林村村民便厚着脸皮问林老太,不是上林村的能不能带?
林老太趾高气扬地拒绝,林大河凑巧路过,温文有礼地笑,“上、下林村林姓居多,大家祖上同宗,你们要是相信我,也可把钱拿来。”
下林村来打探的人兴高采烈地走了,打算把好消息告诉村里人。
林老太脸色不好,抱怨道:“大河,你咋还带下林村的赚钱?自己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帮个忙便算了,你这吃力不讨好的,干啥呢!”
自己偷摸着赚钱不好吗?
搞的人尽皆知,给他人做嫁衣。
老三啥时候变得这么实诚了?
老大多聪明啊,晓得偷偷赚钱。
等他攀上高枝才把消息透露出来,自己背地里偷偷地把腰包灌满了。
老三还是太善良了,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娘,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林老太冷哼一声,“好个举手之劳,这回要不是你们东家有远见,你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我看啊,下回你就别去了,路途危险,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和你爹咋活?你还没留后,你要是出事,你妻女又要如何自处?”
林老太虽然贪银子,可那银子几乎是老三拿命换来的,她就高兴不起来。
瞧着那几个拿了钱的村里人,嘴上说着感谢,实际呢,鬼知道私底下怎么想的?也不见他们拿点实际的出来。
“娘,放心吧,东家走南闯北那么多回不也好好的。”
见老三油盐不进,林老太气的心口疼。
想到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大年三十,剩下的气只好憋下去。
“赶紧收拾收拾,做一锅大米饭,今晚你大哥、二哥都要过来。”
林老太回房把银子藏好,直接去了灶房。
老大、老二家的说好会带菜过来,她蒸了一大锅米饭,又烧了条鱼,把往日里舍不得吃的花生拿出来。
林大河啥都不会干,帮着挑水、烧火。
——
下午太阳正盛。
林大江带着家人把家里头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毕竟初一到初六不能扫地,会把财运扫走。
清扫完,林大江烧了两锅水,给家里两个小的洗澡。
从头到脚洗干净,洗完澡还要换上新袄子。
寓意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连周全和周燕也得了一套新袄子,他很意外。
周全不善言辞,谢过主家后,抱着新衣,领着妹妹回去。
谷雨怕冷不肯钻进澡盆里洗澡,李桃花一声吼:“快点,再不洗水要冷了!”
谷雨无奈,只能乖乖地听话,被李桃花脱光光扔进澡盆里。
然后就是搓搓搓,洗白白。
连带着头发都洗了。
谷雨洗完,李桃花给她换上新衣,擦干头发,继续给下一个崽子立冬洗。
李桃花拎起立冬跟拎鸡崽子一样轻松,三下五除二放进新换了热水的澡盆里。
等两个小的洗好,剩下的四人轮流洗。
林小满每天都在空间洗,但这是习俗,她也乐意遵守。
洗了澡,全家都换上新衣新鞋。
李桃花又把家人换下的衣服全都洗了。
寓意除旧纳新。
等到了傍晚,头发已经干了。
林小满拿出漂亮的头花,给谷雨扎了两个小揪揪。
大红色的袄子配上大红色的头花,就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立冬见姐姐有头花,嚷嚷着也想要。
谷雨护着自己啾啾上的头花,笑嘻嘻道:“你是男娃,才不能戴头花!”
立冬转过头巴巴地看着大姐。
林小满掩面,拿出一根红绳,给立冬那一头稀松的头发上也绑了个小揪揪。
这下立冬不闹了。
——
夜幕降临。
寒风呼呼的吹。
可是也盖不住孩童的笑闹声。
大过年的,爹娘就算要打骂孩子也要把气憋下肚,等过了十五再秋后算账。
没有哭声,只有放肆又欢乐的笑声。
吵吵闹闹的,很热闹。
这才是过年。
上林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过得苦哈哈的村子了。
这两年,靠着卖白菜萝卜、鱼、蛋赚了钱,家里的孩子都穿上了新的袄子。
桌上有鱼有鸡又有肉,很丰盛。
孩子抢着吃,吃的满嘴是油。
大人笑着吃孩子剩下的,心里喜滋滋,对日子充满了盼头。
一顿饭吃完还有剩菜,预示着年年有余。
——
周梅怀里的老二也不知道何故,一直在哭。
哭了都有小半个时辰了,抽抽搭搭的,吵得林老太越发心烦意乱。
“吵吵吵,连个小娃娃都哄不好,到底是饿了还是冷了,你个第二回当娘的咋还不知道嘞?”
周梅一阵委屈:“小手热乎着,不冷呀~许是饿了吧,可刚才喂米糊她也不开口啊。”
“真不知道咋说你,现在不是又哭了半个时辰么?你倒是再弄点米糊试试啊!”
真愁人。
林老太忍不住摇头。
当初看中周家老两口勤快又在镇上有铺子,想着唯一的闺女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总归能得到些爹娘的真传,哪曾想,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色。
现在看见周梅就烦,林老太朝她摆手:“去去去,别在这里碍眼。”
周梅沉着脸抱着孩子走了。
立夏害怕的缩在角落。
她挪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到灶房烧火的地方,“爹爹,阿娘咋生气啦?”
“没有,来,这里暖和,坐爹爹旁边。”
立夏点头,挨着林大河坐下。
闻着肉香,搓着冰冷的小手。
林大河余光扫见女儿手上的小裂口,伸手一摸,女儿的小手一片冰凉,这才发现她穿着的袄子短半截,“立夏,你咋没穿新袄子?你娘没给你穿?”
立夏委屈巴巴地开口,“阿爹,娘没做新袄子。”
林大河一听,沉着脸去找周梅。
“上回我带回两尺布,一袋棉花,不是让你给两个闺女做袄子吗?你咋没做?你瞧瞧立夏的衣服,又薄又短。”
“咋地,当家的日日在外面,我一个人带两个娃,哪有时间空出手来做衣服?”
“娘不是在帮衬你吗?”
周梅头也不抬,“临近除夕,爹娘的杂货铺生意好,忙的脚不沾地,你瞧着他们有时间帮我?你咋不让你娘帮我带几天立夏呢?”
林大河皱眉,立夏多乖,不吵不闹的,还能影响周梅干活?
他倒是觉得,周梅在娘家住着脾气不断见长,人也越来越懒了。
“行啊,明日你跟我去镇上收拾包袱回村里住,娘就能帮你带孩子了。”
周梅抬头,一脸不乐意,“林大河,你啥意思?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还嫌弃起来了?”
林大河一听,立马恼羞成怒,指着周梅的鼻子大骂:“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天天住娘家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周梅嘲讽道:“你要脸?你要脸还不是照样住着我娘家的房子屁都没崩出一个?现在回老屋了,有娘给你撑腰,你来我这里吆五喝六?林大河啊林大河,你还算个男人不?”
“简直不可理喻!”林大河被周梅说中要害,沉着脸道:“今天是除夕,瞧你说的话像样吗?”
“林大河,你让我住在这里,你倒是问问爹娘他们愿不愿意?你娘嘴里,左一个赔钱货右一个赔钱货。”她把哭闹的小闺女抱起来,“手里的这个,还是姓周的外姓赔钱货,你娘乐意不?我知道,你们嫌我生不出儿子,我就算住在老屋,你娘也不会搭把手!”
林大河刚要反驳,大门“砰砰砰”砸响。
“老三,你大哥、二哥都过来了,你两口子关着门干啥呢?还不让你媳妇出来干活?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林老太在门外吼,周梅讥笑道:“当家的,我要是住在这里,说不定娘还让我洗衣做饭呢!”
林大河想到还真有这可能,讪讪道:“这是过两天再说,今天除夕,你可别闹!走,出去吧!”
林大河走出去,看到大嫂二嫂在堂屋摆菜。
大哥拿来的都是实在货,有炖骨头、酥肉丸子、酸菜鱼、蒸腊肠,还有一大盘烙饼,都还冒着热气。
二哥家的,就显得寒酸了点。
一大盘白菜,一个葱花炒蛋,那葱花几乎占了一半。还有半只鸭,一碗面糊糊。
要是平时,孙辈都是没机会上桌的。
除夕团圆,林贵特意让老二把他家的桌子搬过来。
菜分成两份,一桌大人的,一桌小孩的。
等林老太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家人赶紧坐。
八个大人,加上周梅怀里的小闺女一桌,剩下的林立春、林惊蛰、林小满三个大的带着四个小的坐一桌。
李桃花从篮子里拿出包裹严实的叫花鸡,把荷叶翻开,瞬间整个堂屋香味扑鼻。
一只放在主桌,一只放在小孩那桌。
“爹娘,鸡肉烧的酥烂,你们趁热吃。”
林老太早就闻着香味了,站起来撕了一条腿放进林大河碗里,“大河,你大哥大嫂做的,多吃点,瞧你瘦的。”
又把另一只鸡腿扯下来,放进老头子碗里。
“老头子,老大孝顺你的。”
说完,自己扯了一块背上的肉放入嘴里,顾不上烫,又撕了一块。
王春秀咽了咽口水,爹娘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不过鸡肉是大嫂拿来的,王春秀只好在心里抱怨。
李桃花招呼大伙趁热吃,周梅和王春秀忙夹了一大块。
入口味道鲜美,肉汁顺滑,还有油汁,第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鸡肉!
林大河鼓着腮帮子边吞边问:“大哥,这鸡肉咋做的呀?真好吃。”
林大江又不傻,他还琢磨着回头在如意酒楼卖叫花鸡呢,哪呢能把配方说出去?
“瞎琢磨的,嘿嘿。”
林大河顾着吃也没继续问下去。
酸菜鱼、酥肉都好吃,太好吃了!
油水足不说,滋味也是一等一的。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没多少功夫,叫花鸡、酸菜鱼和酥肉就剩个碗底了。
林贵忙说:“年年有余,可不能吃完了!”
大家这才意犹未尽的把筷子伸向其他菜。
倒是小娃儿那一桌,由三个大的给小娃儿分菜,鸡腿给了家里最小的立冬和立夏,鸡翅那一坨给了冬至和谷雨。
林小满剩了一块鸡胸肉,其余的都撕成小块,方便分给弟弟妹妹。
几个小的吃的满嘴流油,冬至边吃边说“好吃,太好吃了”。
立夏光顾着啃鸡腿,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好想哭啊!
真羡慕谷雨姐姐每天都能吃到大伯母做的菜。
吃过年夜饭,剩下的大人收拾剩菜。
林大江拿来的菜几乎空了,要不是林老太刚才的提醒,怕是连碗底都要空了。
剩的最多的,是林老太做的“元宝鱼”。
鱼块叠成元宝的样子,一人一筷子,健康又走运。
只可惜林老太舍不得放料,鱼有点腥。
和酸菜鱼比,高下立现。
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老大媳妇做菜是有天赋的。
怪不得能去如意酒楼买吃的。
换做老二、老三的媳妇,两个加起来都赶不上。
众人收拾的工夫,林老头拿来火盆。
带着几个小辈围在火盆边上烤火。
林大河破天荒洗起碗来,把李桃花都惊得嘴角抽抽了。
李桃花收拾完,把炭炉带过来了,上面煮着咕噜噜滚的茶水,加了解腻的桂花,香味一点点飘出来。
收拾妥当,林家老小,全围着火,烤的身上暖洋洋的。
林大江和林大海把这一年的孝敬钱拿给林贵。
林贵拿出红封,给小辈一人一个,里面装着两个铜板,给小辈图个吉利。
“谢谢阿爷,祝阿爷健康长寿。”
林立春和林惊蛰两个大孙子,带着小的给林贵磕头。
林贵乐呵呵的,掉了一颗牙的嘴巴咧着,“起来,起来,爷爷祝你们平安喜乐,聪明伶俐。”
“惊蛰跟着谢家少爷在认字吧?”
林惊蛰点头。
林贵笑着道:“认字好啊,你可要好好学,认了字能去镇上找活干。”
林贵作为最年长的,一直絮絮叨叨说着。
他看着三个儿子日子越过越红火,分家果然是分对了。
今夜不能早睡,要守岁到新年。
不管往日有多不合,今夜暂且不计较,和和乐乐把岁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