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云笑道:“东京真热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天真烂漫,开心不已,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居然对陌生人微微一笑,有人还以微笑,有人不予理会,有人还以为这小姑娘是脑子有毛病,便躲避开来,指指点点。
子午马上忍俊不禁,乐道:“热闹有什么好开心的。看看你,被人误以为是个傻丫头了。你太开心了,也不好,悠着点,可好?”
听了这话,赵香云一脸不悦,立马撅撅嘴,翻个白眼,欲言又止,不理不睬,接着四处张望,喜笑颜开。
武连不以为然,看着赵香云笑容满面,开心的不得了,就自顾自附和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人爱热闹当然要开心。我就喜欢热闹,一个人如若不喜欢热闹,那就躲到深山老林好了。也没人去讨扰,岂不很好,可人生在世,不可孤孤单单,不喜欢热闹可就差强人意了。”
赵香云听了这话,并不领情,不睬武连,更不在乎武连方才说些什么。武连尴尬一笑。
余下笑容满面,拿着折扇作揖起来:“哥们真厉害,可谓饱读诗书了,佩服佩服。”
普安笑道:“这小子还知道《战国策》 ,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听了普安这句话,赵香云一怔,便想为武连打抱不平,便喜笑颜开,道:“你是刮目相看还是自愧不如?这话我怎么听上去好像酸溜溜的,你吃醋了不成?莫非太原府的老陈醋翻山越岭,过了黄河,来到东京,飞到你嘴里了不成?难道羡慕嫉妒恨了。太原府的老陈醋不能喝太多,当心酸掉你的大牙。”轻轻哼了一声。众人破涕一笑。
子午道:“这倒没有,虽说饱读诗书是个人的事,可有些人读书信手拈来,有些人读了也不记得。你们说,岂不可笑?”
余下道:“书呆子最没用。”普安道:“也未必。”武连问道:“何出此言?”
赵香云饶有兴致之际追问开来,:“书呆子有什么用?我觉得读书人都是文绉绉的,一点也不好玩。和他们说话很不容易。总是引经据典,之乎者也。最讨厌这样的人物,说些大白话有什么不好。说说看,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爱读书,照样可以说话,你们能把我怎么着呢?”说话间又偷偷瞄了一眼武连。
武连却不曾发觉,只顾东张西望,看街景,毕竟东京繁华,人头攒动,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好似人在画中走。酒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歌声,汴河边垂杨柳下的客船人满为患,下了一批,又上一批,都想目睹汴河好风光。
这走在岸边赏景,与乘船赏景,大有不同,尤其是客船路过州桥,两岸的石壁上,便栩栩如生出现许多海马,象牙,仙鹤,锦鳞游泳。岸边亭台楼阁里,皆是痴男怨女,文人墨客。那热闹还须走一遭才感触的真切。
武连进京,总是看不够,意犹未尽,不在话下。子午、普安、余下,无不如此。赵香云虽说出生于此,可也还是看不够,玩不够。她不出宫门三个月后,东京城便大变样,原来走的一个寻常街道,居然变成店铺林立,这沿街开店,在东京,实乃家常便饭。赵香云引众东逛逛,西走走,处处新鲜,时时好奇。
众人走了片刻,有些疲倦,坐在汴河边一个小亭子里,坐了下来。又回想起那会子的话头。
子午道:“我替普安说说看,好了。这读书人也是有用的,这读书人也了不起。士农工商,不可同日而言。人生在世,不读书就不知道天下人间的大道理。杜子美也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也不是?”
余下笑道:“春秋战国以来,富商大贾就最没地位。做百工的也是体力活,做农夫的很辛苦。还是士人比较好,正所谓,士人可做官,功名利禄,无出其右。治理天下也是士子最高境界。”
普安道:“这孔夫子的弟子曾子在《礼记·大学》里说的好,正所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武连道:“商人没地位,何出此言?”
赵香云道:“听说过这样一个爱情故事么?陶朱公范蠡与西施泛舟西湖,这范蠡就是个富商大贾。他曾辅佐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可后来做了商人,后人就觉得他身份卑微了。”
余下道:“在我大宋,如今世人皆知,这读书人的确地位很高。”子午道:“当然了,你也不看谁让读书人这样高高在上。”
武连点了点头,笑道:“难怪太祖皇帝要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士大夫也是好生了得,居然得到太祖如此赏识。有老祖宗撑腰,读书人走在路上也挺胸抬头,傲气十足,更有那厉害的,恐怕眼里没人了。”
普安笑道:“连太祖都尊崇士大夫,可见我大宋士大夫地位很高了。也难怪,士大夫想造反乃是自取灭亡,武将如若造反岂不可怕?还是太祖当年的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香云捧腹大笑,叹道:“我说你们不要文绉绉,不要之乎者也,还是不听话。一个个都是摇头晃脑的老学究,真是不可救药。”
子午乐道:“我不喜欢文绉绉。”武连笑道:“老太太脸蛋才文绉绉。”
余下道:“许多人以为读书人很容易,其实不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文人不仅相轻,而且胡思乱想。写文章不由自主,可能会闯祸。这士大夫与读书人都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口无遮拦,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手无缚鸡之力说的便是读书人!还是市井中人有趣,瞧瞧,他们生活的多自在多真实。”
普安道:“一分钱一分货,斤斤两两,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开开心心。一点也不浮躁。货真价实才是真道理。这日子才有趣!有些读书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就知道读书写字!看似雅致非常,其实也是虚度光阴。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很好。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行走江湖,人生才得风光。”说话间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微微一笑。
子午道:“人各有志,你何必强求。人家读书人难道要在人声鼎沸之处做文章,岂不可笑?你可知有些画师和文人墨客,人家一首诗,一首词,一篇文章,都是一字千金,夫复何求?强比逛窑子的破落户好许多。士农工商,还是士大夫地位高。”顿时很不服气,叹息不已。
正在此时,汴河岸边一个姑娘的声音飘了过来:“姐,要去哪里逛一逛?”人群里听见这一声,好不容易。
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月儿,不如去吃冰雪如何?天气热,受不了。”
那小姑娘道:“姐,要出城么?听说城外有个好去处,那里的冰雪不错。”靠近轿子,附耳过去。轿子里传出声音:“走吧。”
赵香云转过脸去,很熟悉这顶轿子,马上叫道:“莫非是李师师姐姐不成?”丫鬟月儿问道:“不知姑娘是?”
赵香云微微一笑,低声细语,马上递上一块令牌,笑道:“我是赵香云。把这个给你家小姐看,她自会明白。”
丫鬟月儿道:“稍等。”接过去递到轿子里。这轿子看上去,彷如闺阁,粉红帷帐,飘飘欲仙。红木的轿厢,雕梁画栋。两个轿夫喜笑颜开。
子午看着这丫鬟对普安耳语起来:“李师师的丫鬟也这般漂亮。”原来这月儿看上去也是个美女,一对眸子,水汪汪,温柔可人,一目了然。
余下对武连耳语,道:“大名鼎鼎的李师师!不可思议,江湖人称‘飞将军!’”
普安对子午耳语,道:“这下就见到了,没想到,东京卧虎藏龙。”
武连惋惜道:“可惜啊,那林灵素没见到。”赵香云乐道:“见到李师师也算你们的造化了。”
丫鬟月儿还回令牌,马上对赵香云毕恭毕敬,耳语起来:“公主殿下,姐姐请你们一同在旧宋门外李大嫂冰雪店里会面。姐姐先过去,你们随后。”说着李师师的轿子出城门去了,丫鬟月儿也紧随其后。
子午还在看着李师师轿子远去的背影。普安瞅着子午,笑道:“看什么,如此着迷?”又瞧向李师师远去的轿子。
子午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缓缓道:“没,没什么。”武连道:“赵姑娘,李师师和你如何认识的。”
赵香云心知肚明,这是看自己如何对答,就坦诚相待,笑道:“你们别绕弯弯,直言不讳没什么不好。父皇喜欢她,我知道。我也没办法啊,我只能叫她姐姐了。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如何不知父皇的情不自禁了。”
武连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情不自禁。”子午纳闷道;“你笑什么?”余下乐道:“他笑李师师也算情不自禁。”普安道:“这没什么。”
赵香云笑道:“有什么也无妨。好了,你们四个乖乖听话,我们一起去旧宋门外吃冰雪去。走了,别傻站着,当心人家轿子和马车撞倒你。如若一头大肥猪突然窜出来,那不把你吓坏了。”随即招了招手,引众前行。
武连惊道:“冰雪?”赵香云一怔,笑道:“对啊,冰雪,怎么了?为何大惊小怪。莫非京兆府没有,果然京兆府是小地方,自然不如东京好,啥也没有,笑死我了。”
子午道:“他觉得冰雪只在冬日里。没曾料想,炎炎夏日,冰雪便是解暑的好东西了。”普安道:“夏日也有,岂不匪夷所思。”
余下道:“东京应有尽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武连缓过神来,笑道:“当然不必大惊小怪,岂不少见多怪了。”
赵香云挑了挑眉毛,笑道:“好歹你们也是京兆府长大成人的,普安、武连还在成都府。你们也非没见到什么世面,就别装傻充愣了。我方才开个玩笑,别介意,京兆府长安城毕竟是汉唐古都,我心知肚明。”
武连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冰雪了。最喜欢甘草冰雪凉水!”舔了舔嘴巴。
子午道:“还记得小时候在京兆府也吃过冰雪冷元子。”
余下道:“上终南山之前,还在京兆府吃过水木瓜,味道挺不错的,很解渴。”
普安道:“我小时候倒是不喜欢凉水解渴,不过许多小朋友喜欢,我难免馋嘴,吃过水晶皂儿,味道很好。”四人看向赵香云。
赵香云道:“我当然喜欢荔枝膏了!味道甜甜的,特别好吃!”武连道:“杨贵妃喜欢新鲜荔枝,你喜欢荔枝膏?”赵香云嘟囔道:“怎么了,不可以?”伸手戳了戳武连的胸膛。
武连道:“当然可以。”余下笑道:“听说东京的冰雪都用银器吃。”武连道:“这是为何?”余下道:“难道不许带走,只能在店里吃,吃完拍拍屁股就走。”挠了挠后脑勺。
武连道:“对啊,我想边走边吃,怎么办?”子午问道:“想拿在手里?”普安道:“吃在嘴里不算,还要拿在手里,真是贪心不足。”
赵香云乐道:“这可难办了,要带走人家的银器,恐怕不大方便。走啊,一个个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别让李师师姐姐等我们,这样可不礼貌。”
武连拱手道:“遵命。”子午抱拳道:“赵姑娘,恭敬不如从命。”普安乐道:“悉听尊便。”
余下弯腰之际乐道:“这边请。”子午四人要了一辆马车,赵香云被武连搀扶入内,众人赶往旧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