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们带衙门的人来,一楼还空了一大半的位置,二楼就更别说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眼下的景象却是全然不同了。
车马盈门,座无虚席,谈话说笑声热闹得很,佳肴美味如流水般过道上穿梭,根本没有人闲得下来。
“——”
“借过借过——”
有两个眼生的伙计从外头端来了一张张桌椅,对晏骜川和南许说完,就将桌椅摆在了二楼本是高台的位置边缘。
视线之内,皆是乌泱泱的人。
南许都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对晏骜川道:“我是不是饿过头了,怎么看人都重影了。”
“阿川,阿许,你们来了。”
宋枳软刚帮忙将饮子端上桌,就同两人小跑过来,“你们用过饭了吗?
现在没有桌椅了,你们要不要就在小厨房吃一点?”
南许忙问:“那、那露台上呢?”
“露台新添了六七张桌椅,就快摆下去了,实在是没有地方给你们吃饭。”
乔风意将饭菜端上桌,这才飞快走到几人跟前。
“那要不你们先去别的地方吃?”
宋枳软小跑到柜台的钱匣子里摸出些碎银子,交给晏骜川,“街上别的铺子,
应该有地方吃东西,你们先去吃吧。”
“不是,我还等着吃万大娘的糖醋小排呢。”南许委屈道。
晏骜川将碎银子又扔回钱匣子,揪住南许的衣领,“那就先来帮忙。”
“小哥,这儿没茶了——”有客人喊。
“来咯——”南许自觉拿起白方巾擦了下脸上的汗。
一个时辰过去,铺子里仍未有歇气的迹象。
南许都累成狗了,刚将菜都端上桌,就和晏骜川在柜台前会晤。
“哥,我真的累了。”
南许指着自己,“这还是我昨夜看到的秦桑吗?”
“看来昨夜那法子是真有用,方才我听见锣响,有一桌挑战成功了。”
晏骜川靠在柜子上,仰着头喘气,平日里体力好得不行,今日也着实是有些累了。
“不说我说,你媳妇儿是真会做生意啊。”
南许脑袋靠在人肩膀上,就听见不远处有男人的聊天声传来。
“那东风楼近来新出的口脂很有名,我夫人去排了两次队都买不上。
估计和秦桑的客人差不多,上回我经过,只看见乌泱泱的一片。”
另一个年轻人接话:“其实我真不理解,那么一小点口脂,竟然要那么多钱,
所以说,娶妻当真是费钱。”
对座的男人笑了,瞧宋枳软从身边经过,想着开句玩笑话:“倘若我夫人如老板这般貌美,叫我买百罐千罐口脂都是乐意的。”
宋枳软闻言配合地笑了笑。
“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东风楼的口脂?”
年轻人见宋枳软停了下来,也想同漂亮姑娘说说话。
“东风楼?”
宋枳软点头,语气略敷衍:“听说是挺贵的。”
“我瞧那口脂就要配老板这样的美人儿才够合适。”男人说笑。
宋枳软努了努嘴角,说:“我这做小本生意的可买不起。”
“老板这等美人,若是想要口脂,自然是有大把的公子哥来相送。”年轻人连忙道。
乔风意瞧宋枳软被客人绊住了脚,正要上前。
“是啊,老板若是想要口脂,大把的公子哥来送。”
少年嗓音尾调懒散,但语气却听得出有几分沉郁。
宋枳软回过头,对上晏骜川略抬的眉梢,和充斥着不爽的眼神。
“……”
很显然。
这人不高兴了。
宋枳软连忙对座位上两个男子笑道:“后厨还要忙活,那贵客们慢用,
我就先去帮忙了。”
“老板,若是需要我帮忙介绍,随时张口啊,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男人还在搭话。
话音刚落下,男人就对上了美人身旁少年布满寒意的眼神,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也不知道老板是从哪儿招来的伙计,瞧着凶巴巴的。”男人同对座年轻人讨论。
这厢,宋枳软已经将晏骜川带到了柜子前。
“这长得太漂亮也是一种缺点,谁见着都想搭两句话。”南许见晏骜川不高兴了,连忙打圆场。
“南许,过来端菜了。”乔风意在后厨喊。
“来了——”南许忙不迭往厨房走。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后厨吃点东西?”
宋枳软见晏骜川额头上满是汗珠,连忙递来干净的帕子。
“擦擦吧。”
“我不擦,饿死我活该。”
晏骜川走到旁边空了的桌子前收拾碟子,不冷不淡说:“正好不影响你找下一个。”
“……”
宋枳软当真是失笑,缓步走到人的旁边,一边收拾,一边说。
“找下一个?你不介意?”
晏骜川没有抬起脸,注意力似乎都在收拾饭桌上,面不改色,“我介意什么,
我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啊?”
宋枳软尾调抬高,对方却没有搭话,转过身将垒好的空碟子运到后厨。
她连忙将筷子勺子一并收拾过去,跟上少年的步伐,追问:“五爷方才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晏骜川将空碟子交给洗碗小厮,随即又回到柜前收拾台面,行若由夷,“真的。”
“没想到,咱们晏家五公子这么大气。”
宋枳软拍了拍人的肩膀,带着笑容关切问:“不过你们军营里,是不是也有许多青年才俊来着?”
晏骜川整理台面的动作一顿,掀开眼皮子,意味不明地看向女子。
宋枳软还恍若不知的表情,继续殷勤问:“有没有那种,生得特别好看,
然后武功也特别好,个子也够高大的,
家世我倒是不要求比你好,不过也不能太差,毕竟还是得配得上我嘛。”
“……”
“……”
少年无声看着女子好半晌,骨节分明的手掌攥住墨色算盘越来越紧。
“怎么不说话?是有还是没有啊?”
宋枳软探过身子问:“你方才不是说不介意吗?
我都提出要求了,咱们好歹是相识一场,你不得帮我觅得良婿……”
“啪”的重重一声响。
晏骜川扔下算盘,抬脚往外走,玄色衣袂在半空中利索翻腾,周身充斥着冷郁的气息。
“诶!”
宋枳软本来是觉得大家都有些累了,同人开开玩笑解解乏,没想到玩笑开过头了,人也这么不经逗,慌忙扔下手里的盘子碗筷,追了出去。
“晏骜川!”
她快步跟上玄色身影,长街上人很多,正是热闹的时候,好在晏骜川身形高大,在人群中算是醒目的存在,她才不至于跟丢。
“阿川!”
她慌忙追上去,抓住人的衣袖,“怎么说两句就走?”
晏骜川没有回过身,而是抽开衣袖往另一个方向走,“别跟着我。”
“我方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宋枳软又抓住人的胳膊,抱在了怀里,这次才彻底禁锢住了人的脚步,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扯着我做什么,追你的公子哥一大堆,我算哪根葱。”
晏骜川语调很冷。
“我真是跟你开玩笑的。”
宋枳软绕到人的身前,瞧少年脸色冷若冰霜,连忙哄道:“你就当我方才是嘴贱,
别生气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公子哥。”
“……”
少年紧紧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哑声说:“我现在要钱没钱,
要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跟着我确实受苦。
你要是想走,我没有一句多话说。”
宋枳软一愣,抬起眼,却瞧见了晏骜川隐于昏暗中的发红眼眶,他避开她的视线,逞强的样子叫她心底骤然软得一塌糊涂,心乱如麻。
他往日素来是坚强的,从来不会因为她一句玩笑话而红了眼。
或许是因从晏家五公子到如今军营内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兵身份跨度太大,令他无法适从,产生了自卑。
又或许因为她的心过于大了,开玩笑的次数过多,才会让他这样没有安全感,认为她随时就会离他而去。
“阿川……”她拽着人的袖子,往下扯了扯。
晏骜川吸了下鼻子,将头转过去,避开她瞧过来的视线,“我方才说的是真的,
你若觉得我配不上你,我现在就走,绝对不纠缠。
你想选择更好的人,我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