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坊中的器具材料十分珍贵,当年为建这工坊,耗费了王府大量财力,殊为不易。
这里位于城外的一处沟谷,位置隐蔽,原本有通道直达地面。萧禹出事之后,我命人将地面通道彻底封死,从外面看,绝看不出任何痕迹。
能到达这里的唯一方法,就是经由刚才小院中的密道。就算惠帝派人将犁阳翻遍,也绝对想象不到,那间小院就是进入工坊的唯一途径。”
洛玉卿环顾四周,对李桓几人娓娓说道。
李桓看得赞叹不已,“的确是巧夺天工,精妙绝伦,若非你带我们来,任我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这里。”
秦怡问道:“玉卿姐,这里共有多少副神机弩?”
“共有两万五千副,只要有足够原料,还有大量能工巧匠,利用这里的工具器械,还可制造更多。”
“哇!我早就听说过神机弩的厉害,若叫惠帝找到这工坊,足以改变这场战争的局势!”秦沅也是感叹不已。
“现在这工坊归了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洛玉卿望向李桓,神色郑重。
“这……有什么好想么?自然是将弓弩取出,一口气打败梁军……”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李桓脱口一说,话未说完却被洛玉卿打断,同时脸上的神色又变得凝重几分。就连一旁的秦怡,也若有深意地望着他。
“照你们的意思,是不取?”李桓皱眉望着二人,“有如此神兵利器,定能为后续之战大增助力,也能减少很多伤亡,为何不取?”
“没说叫你不取,而是叫你想清楚,取出来之后要不要用?”洛玉卿沉声道,“潜藏在岳阳关中的人马现已暴露,为人所共知,如今这工坊里的一切,是咱们仅剩的底牌,是否要一并暴露在世人面前,你好好想清楚。”
“这……”
李桓眉宇皱得更紧,他自然明白,洛玉卿话里的暴露在世人面前,其实指的是暴露在北齐皇室面前。
将这工坊暴露以后,他在北齐皇室面前,可就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秦怡开口道:“相公,事到如今,南梁已彻底陷入颓势,落败只是迟早之事。咱们用不用这些神机弩,于局势并无太大影响。
反倒是大局得定之后,这工坊中的一切,或许会有意外用途,你可千万别只凭一时意气,轻下决断。”
李桓怎不知二人心思,不由无奈一叹。
二人又何尝不知他的心思,秦怡说道:“我知你向来以诚待人,但也得看看别人是否以诚待你。
萧禹和我哥的例子还不够深刻么,现如今你也是功勋加身,而北齐的满朝文武又对你敌意满满,你当真不给自己,给我们一家留点余地么?”
李桓长叹道:“你们以为宣帝老爷子就不知这些神机弩的存在么,咱们一路直接打到了犁阳,若不将弓弩取出,宣帝会怎么想?
今日我若留了这余地,藏了这后手,那就是埋下了一颗谋反之心!满朝文武说我心存反意,有错么?”
“那你就当真将咱们一家的命运全都交到宣帝手中?”
洛玉卿凝眉道,“别忘了,你与北齐之间,尚有一道巨大的坎还未迈过去!你想想南北八大宗门,等战事了结,你觉得朝廷会如何对待他们?
还是说你想学罗通,让他们全都对北齐俯首称臣?他们愿意么?他们若不愿意,你也学罗通给他们来个内部大清洗?”
“这……”
这话一下戳中李桓软肋,是啊,各大宗门若愿臣服于南梁北齐,压根就不会处心积虑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们若不臣服,宣帝能容下他们?绝不可能!
“相公,这阵子你专注军务,怕不知道吧,现在各大宗门趁着兵荒马乱之机,都在积极扩张势力,互相之间摩擦不断。江湖上甚至出现几股新兴势力,也在争抢地盘,可热闹着呢。”
秦沅缓缓道,“现在朝廷专注于打仗,理会不到他们,但并不代表朝廷不知道。
你万不可以为,这场战争结束,真就天下太平了。待你班师返回封地之后,就会发现,还有数不尽的明争暗斗在等着你呢!”
李桓听得一阵头大,忍不住埋怨,“那帮人怎就不肯消停!打完仗都不得安生,我怎就摊上这么多鸟事!”
洛玉卿瞪他一眼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生来就不是平凡之人,又有诸多传奇轶事,在世人眼中早已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你想过平凡人的生活,那是白日做梦!”
秦沅撅了撅小嘴,嘀咕道:“你也不想想,你若真是个凡夫俗子,一生平淡无奇,我们这些人凭什么看得上你?凭什么愿意一起侍奉你?真当我们光看上你这副好脸?”
“你还给我添堵是吧?”
李桓又气又好笑,想去打她屁股,却被她轻松躲开,最后站在那里长吁短叹。
洛玉卿好言道:“相公,爹一直对你说,莫忘初心。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上承载着多少人的期盼。
人生来自有命数,很多时候,不是你想不想做一件事,而是你必须要去做那件事。
你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你近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正把你一步步推向那条路,那条你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的路。
你自己分明也不甘寂寞,不甘平淡,何必自欺欺人。
你若真想过太平无事自由自在的日子,那当初就不该去抢亲,就该让平君嫁给萧正廷,更不该娶了平君,接受王侯爵位。
你也不该大闹犁阳,杀了萧湛,还将我给娶回家中,你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么?”
“若要这么说,那你也不该娶我,不该娶沅沅。”
秦怡接口道,“我们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郡主,一个是尚武堂前任首座,在北齐潜伏多年。你娶了我们姐妹,还想让朝廷对你视而不见?”
“就是。”
秦沅嘀咕一句,接道,“你若真想做个太平侯爷,那就该任由朝廷摆布,就不该肃清襄州官场,将文官武将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也不该插手雍王案,还将雍王一家接去襄州安顿,也不知怎么想的。
再有,你更不该这么玩命地带兵打仗,立下这不世功勋。倘若将来北齐一统天下,你就是头号功臣!
你是愿做兔死之后被烹的狗,还是愿做鸟尽之后被藏的弓?你自己掂量掂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