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王二毛看了个寂寞。
青城派初来上海就连遭重创，力不能逮已是心灰意冷，真要铩羽而归却还心有不甘，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那天隔墙夜话，谢道灵也早就透露出想要兰花出手相助的意思。王二毛派巫行云过去问医示好，便是给了台阶，待时机成熟，双方通力合作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他们为什么非要连夜派人过来把这个意向敲死呢？
难不成在今晚的局里，也有他们所在意的人或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封信，可就不能轻易答复了。
王二毛皱着眉，刚想要把王大贤再叫过来问问，一眼瞥到鲁墨林，见这家伙似乎并没在等他的答复，而是一脸兴奋地反复检查着随身装备。
这又是几个意思？
投书递简之后，不用把对方的答复带回去吗？
这封书信就是个通知？打今儿起，青城算是赖上兰花了？
王二毛看不懂，招手把鲁墨林叫了过来。
“谢老前辈客气了，青城远来是客，兰花作为地主，相帮照应也是应该，不用讲啥主从附沾，有事体大家可以商量着办。”
那鲁墨林不知听没听懂，就见他抱了拳拱了手，然后憨憨一笑，退到旁边。
这下，王二毛更看不懂了。
“侬可以回去复命了。”
“禀大当家，弟子临行之时，谢师祖有命，今晚不必回去，兰花如有用到弟子之处，死生不避，任凭大当家派遣。”
哦？
王二毛心里突然有点搭搭动了。
谢道灵的这句话，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表示他们青城在今晚没有任何行动，二是表示了他们青城不怕你兰花拿他们的人当枪使。
这倒是满满的诚意啊！
怪不得这信送出之后就没必要再等答复呢！只要兰花用了他们的人，那便是欠了个天大的人情，还有什么理由不帮忙呢？
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鲁墨林，不禁有点怀疑，这家伙知道谢道灵把他派来的真实用意吗？
“鲁…… 我喊侬墨林兄弟吧。谢道长在侬出门之前还交代了点啥？等下的行动凶险万分，侬这里如果有所隐瞒，自有想法在身，那我就不能轻易使用。”
王二毛那天听过他们的谈话，也知道这个鲁墨林虽没什么本事人却是极耿直的，这时拿话一捏，便可辨出真伪。
“谢师祖说，今夜兰花可能会有大事，让我带全所有样式的暗器配合你们行动，如果最终必须有人死在当场，那个人就是我。”
他这话一说出来，听着的这三个全都惊呆了。
王二毛可以猜到谢道灵有可能会识破他让巫行云跑去借暗器的潜藏的目的，但完全想不到他们在知道之后居然还能找人出来全力配合，更可怕的，是这人在完全明白他今晚的结局之后现在还能这么坦然处之。
这是什么样的胆色！
青山弟子三年练胆，练的也不包括生死啊！
王二毛在惊愕之余，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王大贤，这憋样子肯定跟香香商量过这套方案，否则又怎会把人给带了过来？但看他脸上，同样是一副惊愕不已的表情，而且根本没有理会自己这边，两只眯眯眼死死地盯着鲁墨林。
怎么？这憋样子事前不知道这些？
现在没时间纠结，王二毛当即做了决定。
“四哥，大仙，这里就阿拉三个，投票决定吧。我不认为墨林兄弟可以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你们的意思呢？”
施平南刚要表态，没想到王大贤眼疾手快，在旁边一把拉住。
“四哥，让小弟先讲！”
这一惊一乍的，把个施平南吓了一跳。
“有什么可抢的？早说晚说不都一样？”
就见王大贤使劲摇了摇头，头上的那顶小毡帽差点滑了下来，这副样子既认真又可笑。
“完全不一样！”
他转过头来，对着王二毛讲，“我要是排在第三，就有跟票之嫌，现在先讲，既是真心也是实话。我王大贤混江湖，没讲过要做一个好人，也做不来一个好人，但我懂得一个道理，要想跟人做兄弟，那是先看人品再看本事。今朝带他过来，是我的主意，其中原因我不讲侬也能猜到。我这人，向来信奉的就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做人做事，莫不如此！但老实讲，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不晓得他刚刚讲的那些事体，所以对侬来讲，我王大贤时至今刻，也是无愧于心。但我现在必须要讲，之前的谋算欠考虑了，谋事之前要先谋人。这个小兄弟，有种！这样的人，应该帮青城留下来。”
一通话说完，里外里好几层意思，王二毛哪会听不出来？看这家伙摇头晃脑那样儿，心思却是细得跟个女人似的，忍不住又给他翻了个白眼。
“侬好好讲，带不带吧？”
“不带！”
这下，施平南无语了，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你们两个，消遣我啊！”
三个人几句话，定了鲁墨林的生死。
鲁墨林不干了！
“大当家，我自己愿意的呀！”
王二毛一笑，“回去吧，见到谢老，给我带句话：青城壮士，兰花今朝领教了，南造之事，自会留意，如有消息，建州为信，听音小楼，不必再来。”
……
打发走鲁墨林，三人重新分配任务。
这时已经两点半了，隔街传来的喧闹声小了许多，雨也小了些，风却是更猛了。
王大贤的功夫不行，现在外围有了暗影，也不需要再做什么谋划，王二毛让他负责招呼兰花的人先行撤退。
王大贤把带来的暗器给他放进包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侬所讲到的暗影，还是千万要留个心眼。他们不惜在上音里厢搞事体，所图必定非同一般。如果讲到截杀，在上海滩上值得这样弄的人没几个，再要讲到用宪兵司令部来做饵，目标必定就是日本人。这种事体成与不成，后患都是无穷，侬自家可要拎得清点！侬叫他们取消行动，他们未必就能听进去，就算这帮人听了，保不齐这些还不是计划中的全部。就我听侬讲到的这个顾善长，这副吞头水能做到暗影里厢的老大？很难讲啊！”
王二毛心里有数，对暗影今晚的行动目标他自己也猜过，就算在日本人里，值得这么做的也没几个。
“另外啊，现在青城没了人证，动手的辰光要想想清爽，不能做实就宁可不用这些暗器，想办法去借另外的因头。我给侬单独准备了两颗蜡丸，里厢包了药粉，打散开来一样用，就是散弹。巫医生讲，他来不及做解药，侬如果用散弹，距离再远，自家也会中毒，必须在两个钟头之内回来，否则就要躺十天。”
“晓得了！”
“还有啊，二更在今朝这种情势下，未必就是侬的师兄……”
没完了？
王二毛眼睛一瞪，打断他，“讲点我想不到的事体。”
王大贤一片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有也不想讲了。
“策那，侬老卵！要让侬想不到？那这桩事体就是还没发生！”
这话什么意思？
王二毛在脑子里面转了几个圈。
策那！这不是废话么？
……